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二〇七


  那一回挨打,後來還是胤禩給她上的藥,那也是他第一次對她提及自己的過去。

  她的「傷勢」可把賈威嚇壞了。不過是第二天,就弄成了這樣!傳進主子們的耳朵裡,落進主子們的眼睛裡,他們這幫人全都不用混日子了!

  「啊喲,好好的,怎麼弄成了這個樣子?你們這幫奴才是怎麼侍候的?」賈威狠狠耍了一通威風,連著嬤嬤們都是一頓教訓,尤其對「肇事」的楊嬤嬤:「一把年紀了,太子爺聽說你穩重妥帖,才特地挑了你來服侍佟姑娘,怎麼不識好歹,不懂規矩?自己不顧臉面,就怪不得人!來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給姑娘出氣,然後攆出去!」

  沒想到賈德說翻臉就翻臉,楊嬤嬤著了慌,心裡還有一絲明白,只對著楚言磕頭告求。

  「賈公公一來就大呼小叫的,出了什麼事兒呢?嬤嬤費心教導,都是為我好,我哪兒來的什麼氣呢?我好容易跟幾位嬤嬤有點熟了,公公怎麼就要攆人?公公不是說,四位嬤嬤都是太子爺親自挑選的?這麼說打就打,說攆就攆,知道的說公公是太子爺跟前的紅人,能替太子爺當半個家,不知道的還以為公公不把太子爺放在眼裡呢。」氣息虛弱,一番話說得更是慢條斯理。

  賈威驚出一頭冷汗,順手給了自己一嘴巴,賠笑道:「怪奴才糊塗!奴才這不是見了姑娘受傷,心裡著急,只怕他們不用心服侍,姑娘心裡不痛快,才想為姑娘出氣麼?姑娘花容月貌,萬一落下個什麼,不但主子們心疼生氣,就是奴才看了也覺得可惜。」

  摸了摸臉上的紗布,楚言淡淡一笑:「這個麼,只是個意外。他們倒是極用心的,太子爺煞費苦心,我心裡感激還來不及,哪敢有什麼不痛快?常言說,新不如舊,好容易大家熟了,互相遷就也容易些。賈公公肯給我個薄面,就當什麼事兒也沒有吧。」換一撥人來,她前頭的力氣不是白費了?

  「姑娘心慈大度,便宜了她!」

  楊嬤嬤等人退了下去。賈威陪著笑臉:「聽說姑娘這兩日都不怎麼吃飯,莫非是飯菜不合口味?姑娘身子嬌貴,奴才們就有什麼想不到的,還請姑娘示下。」

  楚言不言不語,似笑非笑,只盯著他看,直到他心裡發毛,流露出少許不安,才作了個手勢,示意他附耳過來,輕聲說道:「上回,怪我行事不周,連累了太子爺的名聲。這回,物證齊全,定不叫太子爺白擔了虛名。」

  賈威愣了好一會兒,才聽明白她的意思,半天說不出話來,腿肚子開始打顫。他也跟著太子南巡,時隔不久,還記得她讓太子吃了個癟,太子是怎麼處置那兩個小妾和監視她的那個太監的。太子臨去塞外,把這個活計派給他,就說過出了岔子定要他的狗命。弄出什麼事,太子聖眷優渥,未必真會受累,他們這群奴才准定被她害死了。

  「姑娘,姑娘,您年紀輕輕,前程似錦,不可犯糊塗啊!」賈威懇求,聲淚俱下。

  楚言慘然一笑,懶懶地閉上眼。

  賈威已經完全威不起來了。如果磕頭能讓她改變主意,把腦袋磕破,他也願意。他怎麼會接下這麼個差事?他怎麼就忘了,這位是出了名的烈性子,就算是皇上太子四爺,也敢當面頂撞。

  想到四爺,賈威又有了一線希望。四阿哥是很在意這位姑娘的,也是宮裡對付她最有法子的人。四阿哥在南邊大動干戈地找她,興師動眾地請大夫,巴巴地把她帶回來,一定不會看著她尋死。有著往日的情分,只要四阿哥出面,管他是勸是罵是哄,或是別的什麼手段,只要能讓她好好活到皇上和太子回來,讓他交了差就成。

  真要去同四阿哥打交道,賈威心裡也打著小鼓。派人留心打聽著,逮到四阿哥給德妃請過安出來,賈威在半道上候著他。

  在四阿哥清冷凍人的目光下,賈威的馬虎煙沒能打幾句,就結結巴巴地把楚言的情況全都照直說了,生怕四阿哥不理,有意強調她求死的決心。

  四阿哥冷冷地聽著,末了淡淡地扔下一句:「她不想活,我也沒法子。我把人交給你,出了什麼事兒,唯你是問!如今不興殉葬了,她若死了,打斷你的手腳,割去舌頭,在她墳頭跪一輩子。」

  四阿哥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走開。賈威腿一軟,先就跪了下去。太子一直在籠絡四阿哥,如果四阿哥點名要拿他做包子,太子多半會先去皮剔骨,把他剁成肉餡。

  話說得輕巧說得狠,四阿哥心裡一鍋水已經燒得吱吱叫。他一直讓人打聽著她的情況,猜得到她想幹什麼。這丫頭全不知世上還有個忍字,好容易養好的身子,說糟蹋就糟塌,真該揪過來狠狠教訓一頓。又想誇兩句,她用的是最笨的法子,可是,有效。

  被四阿哥威嚇住,賈威顧不上討太子歡心,要緊先保住小命,態度和做法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對楚言比伺候太子還要小心周到。

  好在楚言吃軟不吃硬,大半時候都會給點面子。楚言吃飯時,賈威就在一旁數著,她多吃一口,也能讓他歡喜一下,她少舀一勺,也能讓他愁個半天。嬤嬤們都被嚴厲囑咐了,不許罵,更不許打,只能好生地勸好生地教。就這麼哄著供著,楚言還是吃得很少,一天天地瘦下去。賈威能讓太子看上眼,就是因為腦子靈活,會投其所好,靈機一動想到去慈甯宮打聽她的喜好。不敢招惹何九何七,找進了楚言組建的那個小廚房。舞蘭小安子那幾個都是經過楚言調教的促狹鬼,只撿麻煩費事折騰人的菜式告訴他,害得他去廚房協調又是焦頭爛額。有時也忍不住納悶,明明是算計好了要整人的,怎麼倒成了被人整呢?

  其他人更不用說了,尤其是那些個嬤嬤和宮女。不敢不用心伺候,且不說楚言會不會找機會告狀,眼前還有賈威盯著呢,推卸責任遷怒於人可是他的拿手好戲。可也不敢伺候得太好了,萬一叫她看上,陪嫁到準噶爾去,豈不虧大?這尺度還真不好掌握!

  「楚言,楚言!」

  「十四爺您不能進去。」

  「滾開!別攔著我!狗奴才,把人弄哪兒去了?快說!」

  院子裡原本靜悄悄的,楚言一邊悠閒地翻著書,一邊吃著新下的大青棗,被那突來的一聲叫喚嚇了一跳,咕嘟一下竟被一個棗核滑進咽喉,一時間,吞不下去,又咳不出來,卡得難受。

  十四阿哥闖進屋裡,就看見她滿臉通紅地握著自己的脖子,拼命想嘔,賈威的拳頭正要往她背上砸,想也不想對著賈威就是一個大耳刮子,再順勢往外一甩一丟,回身拉住楚言直問:「怎麼了?他給你吃了什麼?快吐出來!」

  她也想吐,可惜吐不出來,只好使勁往下嚥。那邊十四阿哥大聲亂嚷,慌得一堆不明就裡的人跑來跑去,亂成一鍋粥。

  「咳咳,十四爺,咳咳,我沒事兒,不過是噎了一下。」他不來,就沒事。

  十四阿哥松了口氣,仔細打量,看見她臉上傷過的痕跡。沒落疤,可新長好的皮膚透著淡淡的粉紅,看得出來。得知她被太子的人帶走,他就擔著一分心,剛回京,她回宮頭幾天的事就傳進了他的耳朵,聽說她絕食求死,沒顧上去見德妃,先就打聽她的住處,闖了過來。再看她明顯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可見這一段過的是什麼日子。

  賈威剛爬起來,就被十四阿哥一把提過去,啪啪又是幾記耳光:「混帳東西,不知仗著誰的勢,黑了心,瞎了眼。十四爺今兒不打得你開竅,不算完!」

  「呀,十四爺,快停手!他已經開竅了,你可以停手了。」沒威風兩天,倒賠了兩個月的小心,這賈威也挺不容易,還要挨打,怪倒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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