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一八二


  最奇怪的是四福晉,一向並沒有多少交情,又在這個時候,為丈夫張羅生日宴會 也就罷了,還要邀請她與四阿哥一同慶生。

  四福晉留給楚言的印象像是霧中花,很多時候,粗粗一看,頗為明白,真要細想細看,就覺得模模糊糊難以捉摸。好在交道不多,四福晉又是最端莊得體,不用擔心當面衝突,偶然遇上,禮敬有加也就是了。可眼下,她的處境太過微妙,身份太過尷尬,卻不得不好好想想四福晉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心態?是敵是友?是出於四阿哥的意思?是為了十三阿哥?

  這麼個四福晉,再加上那麼個四阿哥,還有另外那幾位,這個生日還哪裡會是她的好日子,簡直是要把她往燒烤架上送!

  楚言一百個不願意去,奈何四福晉卻十分認真,正兒八經地下了帖子還不算,居然還趁著進宮請安的機會,征得太后放行。雖然只是求太后允許她改到前一天出宮,以楚言如今在太后心中一落千丈的地位,可謂莫大的奇跡。更何況,四福晉提出的申請理由是早幾年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為四阿哥和楚言過生日,兄弟們歡聚一堂,好不熱鬧盡興,幾位阿哥直到今日還念念不忘云云。

  當時,冰玉在場,聽了這番話,悄悄驚出一身冷汗,搞不清四福晉是真糊塗,還是存心想害楚言。怪的是,太后居然答應了。

  楚言也懷疑四福晉最近生過病,把腦子燒糊塗了。經過這幾年,發生了那麼多事兒,還能指望楚言向當初一樣坦然任性,一片天真?還能期待那些兄弟毫無芥蒂,把酒言歡?

  十三阿哥見她因為即將舉行的生日宴會惶惶不可終日,安慰說:「在四哥家裡,還能出什麼事兒?你和四哥一年就一次的好日子,若是挑那會子生事兒,從此也不用再給好臉色了。再說,四哥四嫂的面子,總是不能撥的。既然要去,就該大大方方地去,笑嘻嘻地喝酒,才象你。」

  楚言歎了口氣,知道他心中已存了些芥蒂,也不好說什麼,只得嘆息:「十三爺用不著激將。四福晉這番盛情,我要敢推三阻四擺臉色,可真是不知好歹了。」

  62、柳暗花明

  一夜北風緊,開門雪尚飄。

  雪後初晴,楚言同冰玉幾個在院中堆起雪人。正為雪人穿衣打扮時,十三阿哥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拍著手笑道:「這個雪人怪有趣的。你們幾個倒會尋樂子!」

  一輪招呼打過,那幾人都識趣,找著藉口走開。

  十三阿哥笑嘻嘻地望著楚言:「今兒十五,你怎麼不出宮去?」

  「想不起要去哪裡,索性在房裡窩著。」

  「既這麼著,我帶你去個地方,好好玩上一天。快進屋換上騎裝靴子,別忘了戴斗篷。我在這兒等你。」十三阿哥不由分說地把她往屋裡推:「快點,有一段路要趕!」

  楚言溫順地換好衣服出來,立刻被十三阿哥拉著,一溜小跑地穿過半個皇宮,出了紫禁城。

  秦柱不知何時已經牽了兩匹馬在外面等著。十三阿哥拉著楚言到愛馬銀子跟前:「你這身衣服素淨,幸而披著大紅斗篷,騎銀子,好看!」

  先幫著她上馬,然後自己躍上一旁的棗紅馬,一抖韁繩:「走,咱們踏雪去!」

  楚言一夾馬肚,跟在十三阿哥後面賓士,一路往西。望著一路的景色,腦中不由自主想起大約一年前與胤禩去潭柘寺的情形,今非昨日,物是人非,恍然如夢。

  到了長安寺,十三阿哥交待小沙坨照料馬匹,從馬上取下一包東西自己背著,招呼楚言向著翠微山頂攀登。

  積雪深及小腿,又松又軟,踩下去咯吱咯吱作響,很舒服。雖然走得有點費勁,有時還得手腳並用,楚言心情卻是大好,不時停下張望四下景物,猜測雪地上的腳印都是什麼動物留下的。

  十三阿哥起初還留出一半精神照顧她,沒多久就放下心來。她體力不錯,也知道爬山的技巧,加上一點也不嬌氣,實在是個難得的女伴。

  走到半山腰,楚言已是滿臉通紅,氣喘吁吁,扶著一棵樹站住:「十三爺,歇歇好麼?」

  十三阿哥折了回來,笑道:「走不動了?我拉著你。」

  「先讓我歇會兒。好久沒走山路,還是在雪中,有些吃不消。有水麼?」

  「哎呀,忘了帶。只有酒,行不?」

  「酒不解渴。一壺酒下肚,我就該直接滾山腳下去了。」楚言用手指捏起樹幹上的積雪放進嘴裡:「這個吧。這個好吃,象刨冰。」

  她披著一件大紅斗篷站在雪地裡,兩頰緋紅,仰著頭,雙眼微眯,一臉滿足,象在品嘗什麼美味,又象在享受人間致福。十三阿哥癡癡地望著,如此佳人,能被她引為知己,已是運氣,能夠一直看見她的笑容,做什麼都該是值得的。

  楚言偏過頭:「十三爺不嘗嘗麼?」

  十三阿哥笑話說:「拿雪烹茶,是雅事。你這麼吃雪,是什麼?別吃太多,小心傷了腸胃。忍一忍,等上了山,找間寺廟,討些茶水。」

  「腸胃哪裡就這麼嬌嫩,倒是口渴不能忍,脫水了就不好了。」身在福中不知福,過個三百年,那雪就沒法吃了。

  「偏你的道理多。好吧,你慢慢吃,我也歇會兒。」十三阿哥把包袱放下,懶洋洋地往樹幹上一靠。

  「哎呀!」樹上的積雪被震落了下來,撒了楚言一頭一臉,脖子裡也進去了一些,好容易拍打乾淨,一抬頭只見十三阿哥靠在樹上滿臉壞笑,氣道:「你存心的!」

  十三阿哥大笑,提起包袱,拉了她就走:「當真渴了,潤潤唇也就是了。天冷,可不能多吃冰涼的東西,吃壞了肚子,就不好玩了。都說西山霽雪,你不知道雪後初晴,站在這山頂上,極目遠眺,才真是你上回說的『山舞銀蛇,原馳蠟象』,『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想到這裡荒郊野外冰天雪地,真要鬧起肚子來,也夠尷尬夠丟人的,楚言只得提起精神乖乖地跟著他走。

  悶頭走了一段,十三阿哥回過頭:「噯,跟你商量個事兒。」

  「說。」

  「這兒沒別人,別老十三爺十三爺的,怪生分的,叫名字,好麼?」

  「我不會說滿語。再說,這麼些年早叫慣了。」

  「用不著說滿語。叫我胤祥就行。就今兒一天?」

  楚言心中一軟:「好吧,胤祥。」

  登上山頂,遠遠可以看見白雪覆蓋的北京城,果然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十三阿哥打開包袱,取出一包牛肉幹,又遞給她一個小巧的酒葫蘆:「這是松子酒,醇綿清淡,冷著喝不傷身。」

  楚言湊近瓶口,果然聞到一股松果的清香,再看那個葫蘆,不過巴掌大,表面拋光上了一層薄漆,又用淡墨繪了一幅鐵拐李松下醉酒圖,神形具備,憨態可掬,令人愛不釋手,不由緊緊抓住,央道:「這個葫蘆送我,如何?」

  十三阿哥正用刀子把牛肉幹切成小塊,聞言嘲笑道:「世間還真有買櫝還珠的人!也不嘗嘗那酒?」

  楚言連忙喝上一口,笑道:「酒是好酒,葫蘆更好。你既然不看重它,不如送給我?」

  「這酒只得一壇,葫蘆要多少都有,你既喜歡就給你了。」

  以牛肉幹佐酒,倒也吃了個半飽。楚言指著邊上一座山問:「那是香山麼?」

  「那個是平坡山,那邊才是香山。」

  大一的冬天,宿舍裡三個南方來的女孩第一次看見雪,樂瘋了,那股興奮感染了三個北方人,在校園裡玩得不過癮,浩浩蕩蕩地殺到香山,還悄悄帶了個充氣的雪橇。在寂靜的公園裡,她們玩雪橇,打雪仗,恣意開懷的笑聲引來了公園的管理人員。天真歡快的笑顏總是容易觸動人心底的柔軟,她們沒受什麼刁難處罰,可是,也許因為稚氣未脫,也許因為還沒有大學生的樣子,被當作附近中學蹺課的學生,結結實實地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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