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一七九


  楚言聽他說得有趣,不由笑道:「你們好哥哥好弟弟,愛怎樣怎樣,不與我相干。」

  十三阿哥斜著眼望了她笑:「我偏告訴四哥,是你的主意。」

  「我原以為十三爺是個好人。」

  「我可不想做什麼好人,我只想做一個有福之人。」

  楚言的笑容微微一僵:「十三爺當然是有福氣的。」

  雙眼緊緊望住她,慢慢走近,直到幾乎可以感覺到她的氣息,他低聲笑道:「是,我是個有福的。」

  楚言雙頰火熱,不知該如何作答,眼睛四下亂掃,只盼趕緊換一個話題,猛然間看見一物,忙指著笑問:「十三爺的玉珮怎麼換了個穗子?」

  十三阿哥把腰間的白玉玉珮提起來,一臉惋惜:「說起這個,可算是我這回去塞外的第二件倒楣事。原先那個穗子也不知怎麼就斷了。穗子還罷了,了不得再求八妹妹九妹妹打一條,最可惜的是原先穗子上墜的那塊石頭,竟然找不到了。那還是我頭一回隨皇阿瑪去塞外,四哥陪著我四處騎馬轉悠,在一條乾涸的小河床拾的。我愛那花紋奇特,央了好半天,才求得四哥答應送給我。也是那年,皇阿瑪賞了我這塊玉珮,求額娘給打了一條穗子,把那塊石頭也拴在上面。」

  「石頭還罷了,興許還能拾到。敏妃娘娘親手打的穗子弄壞了,才是可惜!」楚言倒還記得那塊小小的鵝卵石,白玉一般,當中灰色藍色綠色點狀雜質構成橢圓星雲狀花紋。三色絲線被敏妃巧妙地搭配著,使得玉珮卵石穗子渾然一體。

  十三阿哥搖搖頭,慶倖道:「額娘打的那條舊了,我收了起來,央著兩個妹妹照樣又打了一條。要真是把額娘親手打的穗子弄壞了,才是該死!那樣的石頭,後來再也沒見過——可惜了!」

  「既然丟了,也沒法子。依我看,十三爺也不是真在乎那塊石頭,不過是懷念那些往事。下回遇上四爺一同去塞外,拉著他出去轉悠,再拾一塊,興許還能遇上更好的。昨日再來,又是一段新的念想。」

  十三阿哥點點頭,別有深意:「倒是你想得通透。只不過,再拾一塊,也不是從前那快了,是麼?」

  楚言一愣,低頭想了想,慢慢說道:「是。只是,既然原先那塊石頭再也回不來了,傷心也是白搭。何不把它收在記憶裡,記住它,記住那些日子,記住那些歡喜?」

  十三阿哥怔了怔,隨即笑道:「是,多謝你替我排解。你若會打穗子,替我打一條可好?」

  「我的手笨,女紅一點不成。你求我,我只好替你去求冰玉。」

  十三阿哥連連擺手:「別,冰玉做的東西我可不敢戴。惹不起納爾蘇。」

  「納爾蘇每天纏著你比試摔跤,豈不熱鬧?」

  「哎,你不懂,我已經打不過他了。」

  楚言大笑起來,指著說:「這條也很好,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手也巧。」只是顏色不大好,花樣也太麻煩,有些喧賓奪主。

  「皇阿瑪身邊有個叫玉梨的丫頭,同王興要好,怕我為了穗子的事兒怪罪王興,悄悄做了這個換上。我不喜歡,可也不好就這麼扯下來,一來顯得小氣,也讓他們不安心。」十三阿哥怕她多心,連忙細細解說原委,一邊小心她的神色,見她微微點頭全不在意,放下心來。

  想起與那位玉梨姑娘的一面之緣,楚言心裡隱隱有些明白,只是微笑。

  「人無完人,不會女紅也算不得什麼,我早料想你不耐煩那些。拼著挨一頓埋怨,我再去求八妹妹九妹妹。」 十三阿哥拿起她原先看的那本《樂府詩集》:「方才看到什麼了?怎麼像是悶悶不樂?」

  在這視窗看書,有時不小心就被風吹亂書頁,楚言隨手拾了一片竹葉作書簽。十三阿哥信手一翻:「《孔雀東南飛》?這個慘了點。」

  楚言臉色有些不自然,想了想笑道:「我正有一問,要考考十三爺。」

  61、釵頭鳳

  「請問十三爺,孔雀為何東南飛?」

  十三阿哥撓撓頭,眨眨眼:「這個,沒想過。是啊,為何非向東南飛?難道是東南邊有棵大樹,結得好果子?」

  楚言強忍住笑,歎口氣:「若是十爺這麼說,也就罷了。十三爺飽讀詩書,怎麼也是滿腦子吃喝?」

  「讓我想想。」十三阿哥略一凝神,拊掌大笑:「有了。孔雀東南飛,只因『西北有高樓』。」

  「十三爺果然聰慧過人」 楚言憶起陳年舊事,笑道:「當初學這首詩,我還鬧過一個笑話。」

  「快說來聽聽。」

  「就是那句『指如削蔥根』。教這詩的時候,先生在上面說,那是形容劉蘭芝的手又白又嫩,極美。我悄悄在下麵說,要在夜裡猛然見十根蔥白沒頭沒腦地伸將過來,還不美得把人嚇死?不想被先生聽見,罰我站了半天,還說牛嚼牡丹,有辱斯文。」

  十三阿哥大笑:「你那先生不通!哪有什麼牡丹?了不得也就是牛嚼蔥根。原來,你上過學,怪不得!」

  楚言乾笑兩聲:「是上過幾天學。」

  「說起來,我也鬧過差不多的事兒。我幼時,西五所有個太監,念過幾年書,肚子裡有些故事,閑來喜歡賣弄一番。我有時也去湊個熱鬧,聽他每每形容女子貌美總說什麼面如滿月,面似銀盆,想來美人總要長一張圓圓的臉才是,又聽嬤嬤她們說什麼大餅臉,也是圓的,語氣間卻似不以為美,不由奇怪。去問那個太監,支支吾吾說不清個所以然,去問嬤嬤,沒問出來不說,反被數落一頓,又去問先生,結果好一頓訓斥,白白挨了兩下手板子,還說這種不長進的話不許再提。我不死心,每來一位新的老師,總要問上一次,竟沒有一個肯為我解惑。我心裡不痛快,就對十四弟說這些先生自己都沒學通,教不得我們,攛掇著十四弟一塊兒同先生淘氣。」

  楚言好笑地搖頭:「原來十三爺竟是一等一的淘氣鬼。那些先生哪裡是沒學通,不過是不肯縱容了你。」

  十三阿哥也笑:「是。可為人師者,就該傳道授業解惑。若是早早說清楚,我自然早早丟開,哪裡就因此縱情聲色不思進取了?偏偏要吊人胃口,可不是失職?」

  「不錯。教孩子重在引導,是不該那樣。難不成,這事如今還在十三爺胃裡吊著?」

  「你先別急,聽我說。那年皇阿瑪挑了法海來做我和十四弟的老師,命我們當著他的面行禮拜師,又誇法海老師的學識怎麼怎麼好,做事怎麼怎麼穩重通達。我當時頗不以為然,心想還不就是為了他是孝章皇太后的侄兒?被過皇阿瑪,拿那事去問他,不想法海倒肯認真作答。我和十四弟總算得了個好老師,從此乖乖跟著他念書,不再胡鬧生事。」

  楚言拍著手笑:「幸而法海叔叔有法子,不費吹灰之力,降服了兩隻小魔頭。」

  十三阿哥笑道:「你別忙著擠兌我們,我且問你,可知道你叔叔怎麼說的?」

  「我不曾聽叔叔說過這事。殺雞焉用牛刀?就是我也能為十三爺解惑。滿月銀盆大餅看來都是圓的,卻有高下之分。明月皎皎高潔,銀盆光亮貴重。大餅麼,滿身焦糊的斑點,弄不好這兒突起一塊,那兒又癟了一截,吃著香甜,樣子卻算不得討喜。」

  「果然是一家的!」十三阿哥笑著感歎,來回翻了翻那幾頁:「這首詩,你覺得如何?」

  楚言小心答道:「焦仲卿和劉蘭芝怪可憐的。」

  十三阿哥點點頭:「是可憐。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劉蘭芝可憐可歎可惜,那焦仲卿卻真真該拖來打板子。」

  「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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