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一五一


  「他也不問問你願不願意?明顯欺負小孩,為老不尊嘛!比賽的結果是你叔叔贏了吧?你又把馬搶回來了?」

  阿格策旺日朗注視著她,微眯起眼睛搖搖頭:「你很聰明,不過,男人講故事的時候,會希望聽故事的人傻一點,尤其是女人。」

  「抱歉!如果你不想講下去,也可以。」她微笑,眼中沒有一絲歉意。

  對方頓了一下,繼續往下說:「那次確實是我叔叔贏了。我和所有的人一樣接受了這個結果,只有最勇敢的武士才能成為思想的主人。可我不願意失去它,所以,我去找最好的老師,白天黑夜地練習,有了進步,再去找叔叔比試。二十多天后,我第四次和叔叔比賽射箭,我贏了,叔叔把馬還給我。思想一直不承認叔叔是它的主人,不讓他騎上去,叔叔很愛惜它,一直等著我把它贏回來。他說我們倆是一對固執的傢伙。」

  「物以類聚,呵呵!你叔叔不錯,我喜歡這個故事。」一位幫助少年成長的長輩,很溫馨。不過,根據她道聽途說的消息,這叔侄倆現在政見不同,不知關係是否能一如從前。

  阿格策旺日朗開朗地笑著:「叔叔告訴我,只要堅持和努力,我就會變得強大,只要我足夠強大,我就能保住自己心愛的東西。」

  目光灼灼地落到她身上,楚言瑟縮了一下,勉強笑道:「也有人告訴過我,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值得付出努力,不是所有的堅持結果都是勝利。」

  阿格策旺日朗帶來的麻煩還不止這些。康熙突然決定去南苑行獵,既然阿格策旺日朗參加,楚言也得隨行。

  雖然比不上木蘭秋狩的氣勢和排場,成年皇子幾乎都來了,加上宗室近親得寵的大臣,場面也頗為可觀,去掉那層政治意義,成為單純的娛樂遊戲,年輕的貴族子弟更能放開手腳一較高下。秋高氣爽,本是遠足的好時候,「南囿秋風」又是一大勝景。若是其他時候,其他活動,楚言必是手舞足蹈,心嚮往之。

  此刻,坐在馬上,她感不到一絲自在。康熙的打算,阿格策旺日朗的想法,原沒瞞別人的意思,結果是她成了眾人悄悄關注的焦點。別的人還好一些,皮裡陽秋,她只當不知道就是,十阿哥十四阿哥卻常常陰沉著臉,恨恨地瞪上阿格策旺日朗一眼,或是緊緊地送過來一個提醒。

  勉強抑制住狂叫的欲望,楚言打點著十二分精神,眼瞼微垂,嘴角微翹,保持著最矜持最禮貌最恭謙的笑容,盡可能簡短平淡地回答阿格策旺日朗偶爾的問話。她可不想一轉眼就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察覺她不同以往的冷淡,阿格策旺日朗笑意漸失,望瞭望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有些無法致信:「你和他們——」打住話頭,黑著臉,抿了抿嘴,不再說話。

  楚言輕輕籲了口氣,遠慮也罷,近憂也罷,眼下總算得了幾分鐘太平!

  號角響起,她又有了新的煩惱。她本是身體力行的環保主義者,也是動物保護主義者。雖然,此處是皇家獵場,飛禽走獸皆非天然野生,放養的目的就是供皇家狩獵取樂,可好歹也是在這個保護區內自生自滅,僅僅因為一個人一時興起,僅僅為了幾個人爭強鬥勝,今天不知要斷送多少生靈。想到一會兒,要見到不知多少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楚言開始手腳發軟,阻止不了,能不能求個眼不見為淨?

  注意到她的一點小動作,康熙回身笑道:「佟丫頭不會弓箭,跟在朕身邊看看熱鬧,別亂跑,小心被誤傷了。」

  「啊不?」楚言大驚:「奴婢是個麻煩,只怕掃了皇上的興致。奴婢還是在這裡等著皇上回來吧。」

  「怎麼?害怕了?」康熙嘲笑了一句,也不勉強,一抖韁繩,領先沖了出去。眾皇子貝勒侍衛隨後跟上,中帳只留下少數文臣和一干宮女太監。

  時值深秋,草木枯黃,滿眼蕭瑟,曠野上呼呼地刮著西北風。楚言無精打采地站了一會兒,就覺得手腳冰涼,腦中只剩下一個冷字,忍不住把脖子縮了又縮,悄悄把兩隻手藏進袖筒,身子打起了小顫,不知這樣的磨難何時是個盡頭。

  「姑娘,喝杯奶茶暖暖身子吧。」一個小太監輕輕靠過來。

  楚言一抬頭,正望見李德全朝她看來並微微點了個頭,忙報以感激的一笑。再看周圍幾個大臣接過太監宮女送上的奶茶,大多並不喝,目光始終忠實地追隨著遠處的獵手,而宮中人等,就連李德全也並無這番待遇。

  遲疑了一下,楚言悄聲問那個小太監:「能否給我一大杯?要厚厚實實的陶制杯子才好。」

  小太監愣了一下,也知道這位向來古怪,偏生皇上寵著她,李公公也總是特別照拂,當下應了一聲走開,不一會兒,捧來一個小陶罐,用毛巾裹著交給她:「這茶燙手,姑娘小心!」

  捧著那罐熱熱的奶茶,一邊小心地暖手,一邊慢慢地啜著,才覺著身子漸漸暖和起來,康熙身後跟著兩名侍衛,已經打馬跑了回來。

  才下馬就看見人群中的這個不和諧音符,康熙大步走過來,口中奇道:「怎麼蔫頭耷腦的?這才九月,就冷成這樣了?」

  想把奶茶放下,又捨不得,楚言把那陶罐抱在懷裡,俯身告罪:「奴婢失儀,請皇上治罪。」

  康熙好笑地搖搖頭:「知罪了還捨不得放下?這罐裡是什麼?好喝成這樣?」

  楚言忙道:「這奶茶真的好喝,皇上嘗嘗就知道了。」

  「好吧,給朕也拿一杯來。」康熙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憐惜,但這轉瞬即逝的情感立刻沉入兩泓深潭,朗聲問:「你們看,今兒,他們誰能拔得頭籌?佟丫頭,你說呢?」

  楚言滿臉堆笑,狡猾地說:「不管誰贏,頭籌都是皇上的。」

  康熙點著她笑駡:「馬屁精!可鬧笑話了!朕又沒參加競技,如何拔得頭籌?」

  「常言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打地洞。不管哪一位皇阿哥取勝,都不過是肖似乃父,沒丟皇上的臉罷了。那幾位貝勒爺,從小跟著皇上,耳濡目染的,才有幾日的英姿。要是他們哪一位贏了,那也是皇上的榜樣好,教得好。」

  康熙愣了一下,撚著鬍子問:「這麼說,不管誰贏,贏的都是朕?」

  「那是!」

  康熙放聲大笑,沖著法海說道:「就這個丫頭伶俐,明明在哄朕,還能說的一套一套的。」

  鳴金收兵。獵手們的馬上掛滿了琳琅的獵物,互相招呼打趣著回來。清點戰果,不太意外,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納爾蘇阿格策旺日朗的收穫較其他人都多,單論件數,十四阿哥奪冠,但是——

  「回稟皇上,八阿哥所的皆是活物。」

  「哦?」康熙有些意外:「八阿哥的獵物都還活著?胤禩,怎麼回事?」

  八阿哥出列,從容行禮,俯身答道:「皇阿瑪以仁治天下,從小教導兒臣們,須以一顆仁愛之心看待天下。兒臣以為,今日隨皇阿瑪行獵,是件高興的事,一來可以舒活筋骨,二來與眾多兄弟親友一同嬉戲,增進友情,激勵志氣。此處的飛禽走獸,仰仗皇家恩德,依天命自然於此地繁衍生息。兒臣以為,為了自己一日之歡喜,奪了它們的性命,卻是不美。故而折去矢尖,以箭射其要害之處,將其擊暈捕獲,稍後還可以放生。」

  「八哥方才還獵了一隻鹿呢。」十阿哥大聲嚷嚷著:「看見後面跟了只小鹿,就把母鹿放走了。」

  「還有這回事?胤禩,是真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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