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一五〇


  「是夠巧的,呵呵。」楚言乾笑,她才發一回瘋,就鬧出這麼大動靜,還弄出個國際笑話。不想被人當猴戲看,也想離自己弄出來的亂攤子遠一點,楚言進了酒樓,拿出自己最懇切最無害的微笑,賠禮道歉:「對不住!一時情急,沒忍住,還請掌櫃的行個方便,該日定來賠情。」一邊說著,一邊褪下腕子上的玉鐲遞了過去。

  掌櫃識貨,也知機,猜到她來歷不凡,又有個蒙古王公在邊上虎視眈眈,哪裡敢拿她的鐲子,一邊命夥計收拾,一邊帶他們進店裡。

  在一個角落架起屏風,準備了熱水毛巾漱口的茶水。楚言略略收拾一翻出來,喝下兩杯熱茶,頓時精神一振,盯著阿格策旺日朗看了幾眼,覺得還是天然的髮際線好看,連帶著對他的戒備都去了幾分。仔細看看,還有點像喬峰呢。

  酒精的作用大概還沒有完全過去,喋喋不休地丟給他一堆保養頭髮的建議,常梳常洗保持清潔,用什麼洗髮好,用什麼護髮好,留多長最顯精神。

  阿格策旺日朗望著她,微笑著,也不說話。原來,還是個好聽眾!

  「呃,扯遠了。你剛才說來京城探親?」又喝了兩杯茶,楚言的頭腦更加清楚了一些。

  「是。葛爾丹的兒子女兒現住在京城,是我的叔叔姑姑。」

  楚言不是很感興趣,馬虎地點點頭:「對不起,耽誤你去看親戚。」

  「沒關係,我很高興見到你,我很喜歡聽你說話。我們剛進城,正想先吃點東西。」 阿格策旺日朗爽朗地一笑,像夏天的草原。

  「那好啊,我是地主,我請你吃飯。」把他的話當做客套,吃人嘴短,先把他的嘴堵上再說。

  說話間,店外風風火火地進來兩個人:「在這兒麼?在!楚言!」

  「楚言,你喝醉了發酒瘋,打人罵人砸東西都行,這麼一跑,出了事怎麼辦?」十阿哥婆婆媽媽地嘮叨著,幾個大步沖過來,上下打量一番:「還好,沒出事兒。咦,他是誰?」

  「十哥,少說兩句。八哥說了——」十四阿哥跟在後面,驚道:「阿格策旺日朗,你怎麼會在這裡?」

  十阿哥臉色大變:「楚言,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

  楚言剛才那一吐,把肚子裡憋了好久的苦水和最近的不痛快也吐掉了不少,就算還剩下幾分氣,也沒道理對這兩個人撒。不管她鬧出什麼亂子,這兩人從來是不問情由,不管她有理沒理,就站在她這邊。

  楚言故意漫不經心地笑著,賴道:「誰喝醉發酒瘋了?我不過是好久沒騎馬了,手癢而已。」

  十阿哥十四阿哥看她好了,放下心,也不同她計較,防備地盯著阿格策旺日朗:「你來做什麼?」

  「人家是來走親戚的。別忘了,他可是我們大清的貝勒爺,還是皇上親口封的呢。孔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常言道,遠來是客。十爺,十四爺,是不是應該好好盡盡地主之誼啊?」 楚言有些狡猾地說。誰讓她答應了請客,才想起出門沒帶錢。

  十四阿哥與十阿哥對視一眼,突然爽快地笑了:「言之有理。這頓我請了。」

  夥計殷勤過來介紹本店名菜,幾個人各懷心事,隨便點了幾樣,也不去二樓雅座,就在大堂坐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門口又來一人,看見這一桌坐的幾個人,籲了口氣,露出笑容。

  楚言下意識地扭頭一看,見到那個幾乎永遠儀容整潔,氣定神閑的人此刻滿臉大汗,一頭一身的灰塵,卻笑得極快活,心裡最後那點強硬倏地就軟化了。

  52、麻煩

  十四阿哥的長子順利降生,喜訊傳得沸沸揚揚。楚言的胡鬧貌似水過無痕,她滿心希望過一段清靜的日子,避開煩心的人和事,然而——

  先是芸芷為了家裡的一樁生意來同她商量。阿格策旺日朗向同仁堂購買大量藥材,樂家山講義氣,一想到總算可以報答阿格策旺日朗的救命之恩,滿口答應,立刻著手張羅起來。樂家主管事務的長輩經歷的事多,想得也多,既捨不得放棄這麼一大宗買賣,又顧慮著買主的身份。萬一過幾年,兩下又打起來,可別因為這單買賣給樂家惹來禍事。最後居然一致同意,聽聽楚言的意思。

  楚言呆了半天,不明白他樂家做不做阿格策旺日朗的生意,怎麼就要聽她的?這事怎麼就同她有關了?她有什麼立場替他們拿主意?萬一日後皇帝怒了,要給樂家安個「裡通外國」的罪名,她有多少個腦袋能替他們一家掉的?如果因為她一念之差,早早砸了「同仁堂」幾百年的金字招牌,豈非大罪過?

  芸芷有些尷尬,似乎也覺得這事不近情理,囁嚅道:「我大哥說,你在宮裡,又,又和那個誰有約……皇上對那邊的心思,你該是最明白的。」

  這個說法,雖不中,亦不遠。她沒有猜測康熙心思的本事,但清朝與準噶爾之間的恩恩怨怨,對她來說一目了然。也許,她應該建議樂家堅定地站在勝利者一方?可是,健康的生命是每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權利,從現在到準噶爾被滅族還有幾十年,那裡的人就該病著等死麼?同仁堂的命運呢,會不會被她改變?會不會想改的改不了,不想改的卻改了?

  頭突突地疼著,楚言努力地尋找妥帖的說辭:「皇上的心思哪裡是我們能猜的?不過依我看,皇上也不想打仗呢,封了阿格策旺日朗做貝勒,還每年支給俸銀。準噶爾現在也是對大清稱臣的,說來也是皇上的臣民,皇上愛民如子。嗯,醫者父母心,你們家的藥鋪叫做同仁堂,是否就是對病患一視同仁的意思呢?一個貝勒爺上門買藥,也不是什麼奇事吧?不過,你家裡的生意,我一個外人,哪能胡說八道,沒得讓人笑話頭髮長見識短。那個,還是當我什麼也沒說的好。」

  芸芷愣了一下,笑道:「是,我回去把你的話學一遍交差,生意自然還是爹爹叔叔他們拿主意。」

  楚言松了口氣,同仁堂的老大們自己拿主意,百年老鋪應該不會發生問題了吧?放心之下,隨口笑道:「你們家的蜜丸用料講究,製作精細,多對常見病症,天下知名。買蜜丸比賣藥材強,好帶,連請大夫的麻煩都省了,阿格策旺日朗倒也是個識貨的人。」

  樂芸芷看她的目光古怪,最終只是點頭:「我會告訴二哥。」

  把她與阿格策旺日朗聯繫在一起的,不僅僅是樂家。

  出宮的宮女們分散在京城各個角落,涉及眾多行業府邸,雖然缺少組織,仍然形成了一個有效的情報網。楚言從來沒有想要通過「雲想衣裳」對此加以利用,可有時候還是會從老宮女們那裡聽說一些消息,包括一些她並不想知道的事,譬如這回的——阿格策旺日朗去過妓院,還在那地方頗吃得開。

  說話的女子,聲音越來越低越小,漸漸吞吞吐吐猶猶豫豫,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不小心說漏了嘴,好後悔! 早燕站在一旁,一臉尷尬,似在煩惱沒來得及阻止朋友的快嘴,又似陪著小心仔細觀察著楚言的神情。

  楚言的尷尬不下於她們,因為她找不到讓她們擔心或者等待的情緒。說到底,她和阿格策旺日朗不過是相識而已,連朋友都算不上,而且,從一開始,她就認為阿格策旺日朗象小說裡所謂的種馬級人物,不適合守身如玉的純情,花心濫情倒更合理。今日的傳言證實了她有識人之能,應該得意啊!

  問題在於,這些人為什麼認為她該知道阿格策旺日朗的事?抑或不該讓她知道?

  最麻煩的是,康熙似乎真地準備把她和阿格策旺日朗送作堆。

  阿格策旺日朗覲見康熙,不知是不是提了什麼要求,她就被叫到乾清宮,然後就與他坐在這間暖閣裡大眼瞪小眼了。

  瞥了一眼身邊神態自若的男子,比起在草原的表現,他現下實在太過安靜太過乖覺。楚言暗暗歎了口氣,決定打破這怪異的靜默:「王子殿下好像換了一匹馬,那匹大黑馬呢?」相比之下,京城算她的地盤,如果那匹令人髮指的馬來了,正好領教她的手段。

  阿格策旺日朗微笑地看著她:「我把它留在準噶爾,沒有騎進關。」

  「怕有人偷?還是怕有人搶?」

  「是。漢人太狡猾!有一次,我騎著思想進關,第一天就遇上幾次有人搶馬,還有人為了得到思想,誣陷我是盜賊。」 阿格策旺日朗興致不錯,居然講起了故事。

  「古人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只怪你的馬太好,害別人起壞心犯錯誤。」楚言撇撇嘴,毫無同情心地說,反感他把事情上升到民族性:「在關外,蒙古人和別的族的人就沒有打那黑馬主意的?」

  「有。很多!可他們直接向我挑戰,要我用思想作賭注。」阿格策旺日朗嘴角含笑,陷入了回憶:「遇到思想以後的一段時間,為了不把它輸掉,我只好不停地練習騎馬射箭摔跤。」

  「你的意思是說,你的武藝本來很平常,為了保住那匹馬才變得厲害的?」楚言起了興趣,幾分懷疑地問:「你是王子,能有多少人找你打架?」

  「在準噶爾,王子只有成為最優秀的武士,才能得到真正的尊重。」 阿格策旺日朗認真地指正她的觀點:「頭兩個人的年紀和我差不多,被我打敗了。我得到了一匹稀世寶馬的消息傳開,好幾個很受尊敬的人來向我挑戰,其中包括我的叔叔。他對我說,這匹馬是獨一無二的,只有最尊貴最勇敢的武士才配得上它。他讓所有想得到思想的人一起參加比賽,優勝的人將成為他的主人。叔叔很受尊敬愛戴,大家都願意聽從他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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