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一二七


  楚言笑道:「四爺吃過冬瓜盅吧?差不多的法子,入了味的魚翅放在木瓜裡,注入清湯,大火蒸熟就是。好像是南洋一帶的做法,四爺若能找來這麼大的木瓜,我給您做。」現代流行的木瓜原產美洲,這年頭能在中國找到麼?

  「這麼大的木瓜?還是頭一回聽說。」四阿哥笑著搖搖頭:「叫我上哪裡找?懶得費這工夫。倒是你,小腦瓜子裡哪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可巧走過一家錢莊,看見門口花了個圓圈,圓內一個通字,四阿哥指著問:「這通存通兌,莫非也是你的主意?」

  楚言仔細觀察一番,搖搖頭:「我是跟叔爺提過,可這家不像是叔爺的生意。」

  「佟爾敦和佟世河,一南一北,聯合了運河沿岸幾家大錢莊,搞了這麼個通存通兌,其中任何一家開出的銀票可以在其他任一家兌換現銀,幾家錢莊之間每半月結算一次。聽說,有不少商家把帳號轉到他們這個聯盟的錢莊,引得好些人眼紅,九江漢口還有錢莊主動要求加盟。」

  「真的?太好了!」楚言歡喜得跳了起來,沒想到佟爾敦還真把這個想法付諸實踐,還取得了初步的成功,運河沿岸加上長江沿岸,清朝主要的商業城市差不多一網打盡。

  四阿哥含笑看著她孩子氣的快樂,試探道:「你哪裡來的這些主意?」

  「我最愛聽故事,尤其喜歡聽洋人講他們家鄉的事,一些希奇之處,別人沒在意,我偏記住了。那天聽叔爺說起錢莊,就同他說起一個英吉利人說過的他們那裡辦錢莊的法子。誰想到,叔爺還真照著去做了。」

  「別人沒在意的地方,你偏記住了?」四阿哥取笑道:「誰都知道的事兒,你卻偏不肯留心。真不知該說你什麼!」

  惟恐他又長篇大論地開始訓話,楚言悄悄吐了吐舌頭,低下頭,默不作聲,一付知錯惶恐的樣子。

  四阿哥無奈:「誇你聰明,還不行麼?」

  「原來,四爺是在誇我啊?」楚言重又抖擻起來:「那不是更是誇您自個兒?」

  「怎麼說?」

  「我雖然聰明,可在您跟前只有吃癟的份兒。四爺您可不是更聰明?」楚言笑得諂媚。

  「你在我跟前只有吃癟的份兒?」四阿哥一臉好笑,他們倆,到底是誰吃的癟多?

  不想糾纏這個話題,楚言指著兩邊的鋪子問:「這邊一家如意居,那邊一家得月樓,兩個名字都討巧,四爺想進哪個門?」

  「名字就罷了,挑家乾淨的吧。」四阿哥吸取了教訓。

  晚飯時間還有些早,這家據說口碑很不錯的酒樓也還有不少空座。在二樓挑了個臨街的座位,可以看見秦淮河上往來的船隻。

  見楚言一臉嚮往地向河上張望,四阿哥就說她若是不想接著逛街,不如一邊看風景一邊把晚飯吃了,又讓她點菜。

  楚言問四阿哥喜歡吃什麼。四阿哥笑笑,柔和地看著她:「吃上,我沒你在行,挑你愛吃的就是。」

  楚言也不客氣,把小二叫來問了幾句,一口氣點了五香豆,醬爆螺螄,蟹殼黃燒餅,煮幹絲,紅燒鱔段,拌馬蘭頭。

  四阿哥笑吟吟地看著她:「怎麼?今兒倒想著給我省錢?」

  楚言心裡嘲笑他不識貨,口中卻笑道:「可不是,今兒沒別人救我,就怕四爺回頭賴帳,把我押在這兒洗碗呢。」

  四阿哥盯了一眼桌上那雙細嫩柔滑的小手,搖頭笑道:「把你押在這兒洗碗?沒得回頭把一條街都給燒了。我賠不起,也捨不得!」

  楚言撇撇嘴,扭頭看著窗外,不再說話。

  四阿哥也不惱,慢慢地喝著茶,不時看她一眼,眉眼帶笑。

  最先上來的是五香豆和醬爆螺螄。聞見那濃郁的醬味,楚言兩眼發亮,把什麼都丟到一邊,挽起袖子,伸出纖纖素指,拿起一個,吱溜一聲,已將美味的螺肉吸進嘴裡,螺殼往邊上的空碗裡一拋,又拿起了第二個。

  看見她這付吃相,四阿哥微微皺了皺眉,剛想說她兩句,楚言抬頭看了他一眼,吩咐小二拿些牙籤來:「我家主子是北邊人,不會這個。」

  小二見怪不怪,轉眼笑嘻嘻地拿來一把牙籤兩條乾淨毛巾。

  四阿哥好笑地拈起一個螺螄:「這東西就是這麼嘬的?」

  「這麼著才能連肉帶汁全都吃進肚子裡。」也許還捎帶點寄生蟲卵,不過,美食當前,她常常選擇忽略一些科學見聞。

  四阿哥有些好奇地學著她嘬螺螄,來來去去試了幾次,都不成功。

  「得這樣,嘴上用點勁兒。」楚言耐心地示範著,一伸手搶過他手裡的螺螄拋進那碗殼裡:「換一個吧。這個,汁兒都幹了,肉不容易出來。」

  四阿哥含笑望著她,又試了幾次,仍是不成,額上都冒起了細細的汗珠,最後,把手中的螺螄一拋:「要不,你替我剝幾個出來,讓我也嘗嘗?」

  「不成!四爺自個兒慢慢用牙籤挑吧。」

  四阿哥哪裡做過這種細緻活,舉著一根細細的牙籤與小小的螺螄搏鬥,斷了幾根牙籤,好容易將那一段螺肉挑出來,只有頭上半截,如此試了三四個,氣餒地放棄:「我看這玩意兒也沒什麼好吃的。」

  楚言已經擦乾淨手,一手支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動作,忍笑忍得肚子都疼,此時再也忍不住,咯咯地輕笑出聲,引得附近幾桌人往這邊張望。

  為了報答他賣力演出,娛樂了她,楚言好心地替他挑了幾個螺肉出來:「四爺嘗嘗,如何?」

  「還成!」四阿哥津津有味地吃完不勞而獲的螺肉:「再給我剝幾個。」

  「四爺自己也得動手!」

  為了那鮮美的螺肉,四阿哥只好再次拿起牙籤,做個樣子。好在楚言比他麻利多了,他這邊螺肉剛剛冒頭,她已經挑好兩個,放在湯勺上。

  四阿哥努努嘴,示意雙手忙著挑螺肉,楚言沒有多想,拿起湯勺塞進他的嘴裡。

  四阿哥正吃得唇齒留香,滿腹溫馨,一個缺少眼色的傢伙走了過來,單膝點地打了個千:「奴——」

  四阿哥反應極快,立刻換上不即不離的淡淡微笑,馬虎地抱了抱拳:「李大人一向可好?在下黃四真,初到此地,還要請李大人多多關照。」

  那人微微一愣,到底在官場上打了這麼些年轉,馬上抱拳還了一禮:「李煦不敢!」

  李煦?楚言大感興趣,這不是冰玉的舅舅,《曹雪芹傳》中林黛玉原型的祖父?仔細打量一番,有些失望,面白微髯,中等身材,很有些發福,很平庸的一個中年人,還不及曹寅的清瘦帶來幾分出塵脫俗。

  那邊,李煦也在悄悄猜度著她的身份,他沒有忽略方才這兩人之間流淌著的自然親近和四阿哥臉上的快樂沉醉。何時有了這麼一個女子,能讓冷情的四阿哥看得入眼,對面坐著吃飯,對她的嘲笑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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