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一二八


  感覺到李煦對楚言的關注,四阿哥有些不快,淡淡地往李煦來處一瞥,見到幾個商人模樣的人正毫不掩飾地往這邊張望,心中有些惱怒,口氣就越發冷淡:「幾位貴友正等著李大人呢,不敢耽誤了大人。」

  見李煦有些慌張為難,楚言心中不忍,記得這個李煦是曹家親戚裡第一個遭殃的,難不成就是因為他看見了四阿哥吃螺螄的笨樣子?給他安的罪名好像還同胤禩有關係,說他替胤禩採買蘇州女子。在這個時代,只要不是強買強賣,買賣人口並不違法啊,再說,胤禩買蘇州女子做什麼?以後的事她管不了,看在冰玉和曹雪芹的份上,好歹今天要幫他保住面子裡子。打定主意,輕鬆地笑著:「李大人久居江南,對此地風土人情想必知之甚詳。大人若是不忙離去,不如坐下飲上兩杯茶,陪四爺閒聊幾句。」

  四阿哥知道她和曹冰玉極好,擺明瞭要幫李煦,睨了她一眼,淡淡點頭:「我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不知李大人可有空指點一二?」

  李煦心中大奇,口稱:「四爺客氣。李煦才疏學淺,不過在江南年久,若是關於本地風土人情,大概還能為四爺解惑。」一邊就勢坐下。

  楚言已經喚來小二,加一套碗筷茶杯。小二把他們要的煮幹絲和燒餅也送了上來。

  李煦很自動地開始講解每一樣的出處典故,做法上的講究,慢慢就講到秦淮乃至江南有名的小吃,皇上上次南巡發生的有趣事情,間或提到兩次八阿哥。

  每一次提到八阿哥,四阿哥都會有意無意地往楚言看過來,見她神色毫無變化,放心許多,看李煦慢慢順眼起來,話也漸漸多了。

  添了個人,楚言就讓加了蟹粉獅子頭,鴨血湯和小籠湯包。這頓飯,邊吃邊聊,也算賓主盡歡。

  眼看天色將黑,東西也吃得差不多,楚言笑道:「今兒的東西都是我自作主張點的,難得四爺和李大人賞光,不如就算我做東?」

  李煦剛要說話,四阿哥假意作勢向窗外張望,口中奇道:「今兒個月亮打西邊出來了?阿楚倒要替我付帳?」

  楚言嘻嘻一笑:「月亮還是打東邊出來的。呆會兒,畫舫的帳,四爺可不許賴!」

  四阿哥點頭笑道:「好吧,讓你吃小虧占大便宜。」

  楚言轉向一臉驚訝的李煦,笑道:「四爺想游秦淮河,不過,不知哪家畫舫好,況且那些人最會欺生,還想煩勞李大人幫忙找艘船。」估計那種地方,他也沒少去,熟門熟路好辦事。

  李煦偷偷看看四阿哥一臉淡然,躊躇片刻,含笑道:「姑娘說的是。下官正好知道一家,地方清雅,人也本分,這就命人過去通知他們等候。」

  四阿哥淡淡點點頭:「找個下人過去,讓他們在說好的地方等就是。你有事,自去忙吧,不用管我們。」

  李煦告罪離去,楚言會過賬,跟著四阿哥走出來。

  月光下,四阿哥雙手背在身後,信步慢行,淡色的衣裳反射出朦朧的暈光,柔和醒目,引得不少女子回首張望。

  突然,四阿哥停下來,轉身不滿地瞪著她:「你在後面,磨磨蹭蹭的,做什麼?」

  楚言不慌不忙,嬉皮笑臉地答道:「丫頭自然是跟在主子身後。四爺風采出眾,奴婢離得遠一些,看得更清楚,順便也能替四爺留心一個紅顏知己。」

  四阿哥無奈地搖頭:「你這腦子裡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我就這麼沒有行情,非得到這裡才能找著紅顏知己?」

  「秦淮八豔那樣的人物,不在秦淮河找,上哪兒找?」楚言陷入憧憬嚮往之中:「想當年,這秦淮河是何等熱鬧繁華,出了多少曠古絕今的傳奇人物,陳圓圓,董小宛,柳如是——」

  四阿哥恥笑道:「原來,你也惦記著前明的好處,怎不說當年君王昏聵,戰亂四起,百姓流離失所,朝不保夕,南明朝廷偏安一隅,聲色犬馬,粉飾太平?」

  「那也是。」楚言點頭贊成:「可也只有那種時代,才能出秦淮八豔這樣的傳奇女子。」

  「怎麼說?」

  「石頭有縫的地方,才能長出草來。」

  四阿哥模糊地知道她的意思,搖頭斥責道:「我看你是市井小說看多了。所謂秦淮八豔,不過幾個青樓女子,遇上幾個遊手好閒的公子哥,傳下來幾樁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流韻事,于國於民,毫無助益。你一個清白女兒,出身世勳之家,卻滿腦子野史佚聞,是非不辨,黑白不分,成何體統?」

  再往下,是不是該說她不守婦道,有失檢點?楚言很無奈,只能低頭認罪,只要不再弄出個懲罰就好。她昏了頭,被這半天表面的輕鬆和睦弄糊塗了,忘了她和這個人根本是兩個世界的,居然同他談秦淮八豔!他重視的東西,她瞭解,也尊重,她重視的東西,這個人一輩子也不會明白,只會扼制。一樣的出身,一樣的教養,胤禩可比他好多了!即使不理解,不贊同,胤禩也會認真耐心地聽她說完,再想著一條一條地反駁說服她,說服不成,最多歎口氣,告訴她這番話不要對別人講。這個人麼,想想他登基後搞的那些文字獄,她能夠全身而退,已經是他念著佟家的面子了吧。

  四阿哥教訓的話沒有說完,見她變得沉默乖覺,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下不去,出不來,異常酸楚難過,還有隱隱的後悔,想要軟下來,寬慰她兩句,又做不來,只得繼續往前走,心中已沒有方才的怡然快活,聽著她的腳步在後面拖拖遝遝地跟著,才略略放心。

  「奴才見過四爺,阿楚姑娘。」李煦的家人遠遠迎過來,打破了沉甸甸壓在四阿哥心上的靜默:「四爺,阿楚姑娘,這邊走。」

  「唔。」四阿哥心不在焉地答應著,看她跟上來,這才踏著跳板上船。

  李煦不敢洩露他們的真實身份,只說是京中來的友人。秦淮河上混飯吃的,何等乖覺,又有誰不知道李煦的身份?這家的歌伎帶著姨娘丫環早早地站在船頭迎接,將他二人請進廳中。

  因在船上,廳的面積不大,佈置得富貴文雅,很是妥帖。烏漆的地板,烏木的桌椅和古董架,大理石雲紋桌面,牆上掛著幾幅山水花木,四角懸著彩繪宮燈,落地燭臺罩著琉璃燈罩,架上放著幾部詩集,幾樣古玩,桌上供著幾枝秀菊,一把瑤琴,香爐上騰起若有若無的青煙,室內飄蕩著清淡的茉莉花香。

  這個歌伎名叫小喬,姿容並非十分出眾,卻是聲音輕柔悅耳,體態婀娜動人,更兼眉眼間淡淡的書卷氣,舉手投足帶了兩分矜持,也算難得的雅伎了。

  該打的招呼打過,因楚言淡淡地立在一旁,小喬臉上笑著,也不主動說話,四阿哥沒奈何,只得沒話找話:「小喬這個名字好,但不知你家裡可還有個大喬?」

  「是。奴家原是姓喬的,幼年被賣入青樓,可巧那裡還有一個姓喬的,媽媽索性把我二人叫做大喬小喬,沾著東吳時候喬氏姐妹的光,容易入得客人的耳,占些便宜。」

  四阿哥笑著點點頭,看見桌上的琴,問道:「小喬姑娘可是善琴?可否撫上一曲?」

  小喬賠笑道:「奴家對琴曲略知一二,倒是在琵琶上下了一點工夫,歌也還過得去。奴家自彈自唱一曲,如何?」

  「洗耳恭聽。」四阿哥轉而朝楚言招招手:「別杵在那裡,過來坐下。」

  楚言乖乖過來,在他指定的凳子上坐下。四阿哥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笑道:「這是齊雲山出的六安茶,很不錯,你嘗嘗。」

  「是。」楚言乖乖端起來喝了一口:「很好。」

  四阿哥有些無奈,帶了點討好地問:「你要不怕風大,讓他們打開窗戶,也好看看河上風光?」

  楚言垂著眼,恭順地答道:「奴婢不怕冷。只是這一開窗,滿室的茉莉香味就存不住了。」

  「好吧,隨你。」四阿哥寵愛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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