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一一七


  「出來了,出來了。」穩婆歡喜地叫到,伸手探進去,拔出來一個小腦袋:「哎呀,臍帶。」胎兒的生命線正繞在小小的脖子上。

  楚言剪刀一揮,切斷嬰孩與母體的聯繫,把孩子交給穩婆,自己拿起玉梅準備好的針線,為溫憲縫合傷口。這是她第一次做這種事,手抖得厲害,好容易才縫了四針,就聽見一個穩婆驚慌地走過來:「姑娘,不好了,孩子沒氣呢。」

  楚言暗叫命苦,匆匆縫好最後一針,讓穩婆幫著溫憲把胎盤娩出,自己手忙腳亂地接過那個小小的身體,學著穩婆的樣子左拍右拍倒提著拍,最後終於想起來做嬰孩CPR。

  在一聲比小貓崽子還要細微的哭聲中,剛才松了口氣,卻聽見玉梅失聲大叫:「好多血!公主出了好多血!」

  止住丫頭為孩子穿衣服的動作,楚言抱著孩子,放到溫憲的胸前:「公主,快看看,你的孩子。」

  小傢伙適時發出兩聲,手腳弱弱地動了動,卻使溫憲已經黯淡了的目光重新明亮起來,伸手輕輕攬住孩子,露出虛弱的微笑。

  太醫被緊急召喚進來,隔著幔帳為溫憲診脈,又細細詢問了情況,最終在楚言期盼的目光中,輕輕搖了搖頭。

  楚言鼻子一酸,落下淚來,看了一眼偎依在一起的母子,沖出門去,顧不得自己一身一手血跡,一把拉了舜安顏往回走:「快進去,快去看看公主和孩子。」

  「姑娘,使不得!」舜安顏身邊的兩個女人拉住了他們:「額附不能進去!女人生孩子是血光之災,男人——」

  認出是舜安顏的兩個侍妾,楚言冷笑起來:「你們也知道叫他額附?沒有公主,哪來的額附?」

  眯著眼來回看了那兩個女人幾眼,綻出一個微笑:「兩位姨娘可要小心,千萬別懷上孩子,不然,我必向太后娘娘請來旨意,把你們的血光之災打發到豬圈裡去。」

  那兩人都是渾身一抖,一臉驚恐,慌忙地放開手。

  在她冷冷的注視下,舜安顏咬了咬牙,大步往屋裡走去,卻被成嬤嬤在門口攔住。

  楚言在舜安顏身後笑道:「成嬤嬤必是又要向額附宣講規矩。嬤嬤忠心耿耿,最知曉規矩,公主若有個三長兩短,還要請嬤嬤先去向那牛頭馬面,陰間小鬼宣講一番,才好叫他們照足了規矩辦事。」

  覺得她的目光異常陰冷,心機甚深的成嬤嬤也是一縮,往邊上一挪,讓舜安顏進門。

  看見舜安顏,溫憲公主幸福地笑了,一生的美麗綻放在這一刻:「額附,你看,我們的孩子。」

  舜安顏原本的一點點不情願也消散了,這是他的妻兒呀!一向,他對正妻並沒有多少感情,她身份尊貴無比,身體卻極嬌弱,雖是夫妻,他們之間卻橫亙著繁瑣複雜的規矩儀式,和這些嬤嬤。她更像是皇上對佟家對他恩寵的一個象徵,是一件御賜的易碎品,被供奉著,遠不得,也近不得。此時此刻,他們才是一對普通的夫妻,一同歡喜著他們孩子的降生,可這片刻的團圓,卻需付出她的生命。

  在楚言的示意下,舜安顏將公主和孩子一起擁進懷裡,一開始動作還有些僵硬,很快放鬆下來,一手輕輕逗弄著孩子,在溫憲耳邊輕言細語。

  溫憲公主滿足地笑著,微微點頭,像是累極了,將頭倚在丈夫肩上,睡了過去。

  舜安顏眼中落下兩滴淚,維持著那個姿勢,害怕驚動了她。

  屋裡響起了壓抑的啜泣。楚言已經看不清眼前,只覺得這個屋子異常地壓迫,掙扎著跑了出去,在臺階上一腳踩空,身體向地面墜落。

  斜地裡伸出一雙手,牢牢扶住她,一個焦急的聲音急急地問:「楚言,你怎麼了?」

  朦朧地看見一張焦慮擔心的臉,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微弱地喚道:「胤禩,帶我走!」

  聽說溫憲公主生產不順,八阿哥嘆息了幾聲,也有些難過,卻並未怎樣,這樣的事情實在聽得見得多了。即到聽說楚言拿了德妃的牌子出宮,心中莫名地慌亂起來,急急忙忙打發了手邊的事務,就往額附府趕來。

  一進這個院子,就聽見低低的哭聲,知道大勢已去,只記掛著她,不等他開口問,就見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滿臉是淚,眼中的彷徨無助揪疼了他。她顯是方寸大亂,當著這許多人,毫不掩飾與他的親密。他沒有絲毫得意喜悅,只覺得擔心,當下毫不遲疑,半扶半抱地拉著她往外走。

  「來人!給我攔下那個丫頭!是她害死了公主!」身後響起一個尖銳強硬的聲音。

  八阿哥微微一僵,看看懷中的人明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反應,暗暗籲了一口氣,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裡,轉身遙遙對上成嬤嬤,一臉嚴寒陰翳。

  溫憲公主薨,德妃傷心過度,茶飯不思,舊疾發作。康熙得到宮中緊急傳書,即刻命四阿哥十四阿哥急速返京。

  德妃見到兩個兒子,又想起死去的女兒,摟著十四阿哥大哭一場,經他二人和四福晉百般勸慰,終於收住悲聲,用了一碗參湯,精神略略好了一些,想起一事,對四阿哥說道:「你替我去看看楚言,我不該命她去探望文馨,聽說那丫頭從額附府回來就一聲不響,沒比我強多少。」

  十四阿哥心裡著急,不敢對德妃說要去看楚言,只催四阿哥快去。

  四阿哥對四福晉囑咐了幾句,這才出來。拐了兩個彎,突然斜刺裡跑出來一個人,撲通一聲跪在他跟前,伸手抱住了他一條腿。

  四阿哥有些厭惡地抬腳就是一踹,那人哎喲了一聲,卻是死死抱住,不肯鬆手,口中哀哀叫到:「四爺救救奴婢!奴婢冤枉!八爺要害奴婢姑母!」

  四阿哥一頓,聲音聽著耳熟,定睛一看,是原來德妃身邊的纓絡,只是此刻衣裳不整,披頭散髮,哪裡有半分往日的神氣。不易察覺地蹙了蹙眉,冷聲道:「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起來說!」

  纓絡心中一喜,連忙磕了一個頭,老老實實起身,垂手站好。

  「你姑母是怎麼回事?與八阿哥有何相干?」四阿哥淡淡問道,冷冷地瞟了一眼追趕而來的幾個太監:「你們退下!」

  纓絡振作精神,知道他是急性子,沒有耐心,長話短說:「奴婢的姑母是溫憲公主的奶娘,她親眼所見,佟姑娘對公主動刀動針,致使公主失血身亡。奴婢的姑母服侍公主二十年,忠心耿耿,欲將她捉拿,交給主子治罪。誰想八爺與她早有勾搭,偏心袒護,反而把奴婢的姑母關押起來。」

  四阿哥哞光一緊,眯起眼盯著她,口氣仍是淡淡:「你是說,八阿哥從額附府把你姑母抓走了?額附呢?他怎麼說?」

  纓絡怯怯回道:「額附怎麼說,奴婢不知,但那人是額附的族妹,額附只怕也不願為難於她。」

  四阿哥冷笑道:「如此說來,是額附與八阿哥一起陷害你姑母了?你姑母既然被八阿哥關了起來,又如何傳信於你?」

  纓絡惟恐他不信,忙道:「奴婢的姑母在宮裡和額附府年久日長,還有幾個說得上話的人,他們知道奴婢姑母是冤枉的,代為傳信,好教奴婢將實情上達主子。」

  「哦,娘娘怎麼說?」

  「回四爺,主子傷心過度,身子不好,跟前只留下玉芙玉蓉兩個。奴婢求玉芙代為通傳,誰想這蹄子假傳四福晉之命,把奴婢關了起來。」

  四阿哥點點頭:「原來如此!你姑侄二人在宮裡日子久了,自是沒把宮裡的規矩放在眼裡,內外勾結,私通消息。好得很!」

  纓絡大急,忙又跪下,口呼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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