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
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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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屋,楚言坐到床上發呆。 琴兒跟進來,輕手輕腳地打掃收拾,在角落裡發現兩個最小的娃娃完好無損,另外一個大些的只缺了一塊,連忙拿過來給她看。 楚言歎了口氣,納塔莎,我自身難保,護不住你們!找了一條帕子,隨便一包,丟進箱子裡。 四阿哥進來,看見了,狀似不經意地問:「是什麼東西?被八福晉砸壞了?」 「一個木頭娃娃。」 「八阿哥送的?什麼時候的事兒?」聲音裡有自己不曾覺察的緊繃。 楚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還是乖乖作答:「壽筵那天。」 四阿哥試圖緩和口氣,說出的話卻更加嚴厲:「你好好一個姑娘家,做什麼去同他們糾纏?」 楚言不語。 四阿哥歎了口氣,上下打量一番,見她身上沒有一件首飾,問道:「那塊玉珮呢?怎麼不見你帶?」 楚言撇撇嘴:「那東西,以前四爺隨身帶的,我拿來帶著,不是存心找不痛快麼?一個娃娃擱在屋裡,尚且有人跑來砸。一個玉珮戴在身上,我不想活了?」 四阿哥又好氣又好笑:「你把四福晉想成什麼人了?八福晉那樣的潑婦,世上能有幾個?」 楚言心中贊同,他的女人自然不會這麼不堪!也不知道康熙當初是怎麼想的,八福晉要是配給了四阿哥,演兩場《馴悍記》,也就老實了,八阿哥娶的要是四福晉那樣的,日子也會好過許多。也許是因為八阿哥沒有德妃那麼個娘,連媳婦都不能自己挑,或者,康熙一開始就不想給他當太子的希望? 四阿哥喚了她一聲:「想什麼呢?這愛走神的毛病總也改不了!」 楚言隨口回道:「在想四爺府上另外幾位福晉,不知是什麼樣的人。」 四阿哥臉上一僵,沉默了一會兒才問:「方才,你怎麼不知道躲?竟像是等著她來打!」他離得遠,也看出八福晉並不真想打她,憑她的機靈,又怎麼會挨那一下? 為什麼?因為那段曖昧的感情,甜蜜的時候少,折磨的時候多,象根刺象粒砂,紮在她心上,而她自己無力拔出來,越想擺脫,紮得越深,如果,有人能幫她拔除這根刺沖去這粒砂,付點診療費,有什麼關係? 臉上卻是微笑,有些頑皮:「知道四爺會來救我啊。」 四阿哥盯著她看了半天,最終無奈地歎了口氣:「你,唉——有時,真不知道你是真聰明還是真糊塗?」 何吉在外面叫,四阿哥出去一趟,拿了一瓶藥膏進來:「用這個藥膏,好了不會留疤。」 楚言伸出手,想要接過來。 四阿哥已經用手指挑起一些,往她臉上抹來。 楚言只好正襟危坐,一動不動。 指下細膩滑嫩,四阿哥輕輕撫過傷口附近,心中微歎一聲,撤回手指。 楚言忙出聲央求:「四爺,把這瓶藥膏賞我吧。」 「這藥膏趁著還沒完全結疤,抹一回就夠了,你要做什麼?」 「繡繡受了傷,給她用。」 四阿哥盯著她,搖頭笑道:「你自己都管不好,偏要去替個下人強出頭!為了把事情鬧大,拼著叫她打你一巴掌,值得麼?」 話雖這麼說,到底還是把藥瓶給了她。 楚言心中有事兒,一夜都沒怎麼睡安穩,天明醒了,索性起身下床。 撩開窗簾一看,一個雪白的世界!昨夜竟是今冬的初雪,此時,天空仍在飄飄揚揚地灑下雪花,地上已經落了大概有一寸。 心情重新輕快起來,穿好衣服,趕趕地編好辮子,就出了門。 時間尚早,院子裡靜悄悄的,御花園裡也只有正在掃雪的太監。 以前,不是沒見過雪,城市裡的雪總覺得是灰黑的,落到地上化掉一半,卷起汙跡,再被車碾人踩,給原本不美的城市再添一股肮髒! 眼前才是銀裝素裹,分外妖嬈!雪已經小了,琉璃飛簷,蒼翠松柏,假山怪石,被雪覆蓋出圓潤的線條,整個世界籠在一股白濛濛的輕煙中,連著拿著大竹帚,機械木然地揮動著的太監們,構成一幅寧靜優雅濃淡有致的黑白風光攝影。有點像Ansel Adams 拍攝的雪中的Yosemite,又多了許多人氣! 微微仰頭,雪花像蝴蝶吻上她的臉,輕癢的一涼!楚言玩興大起,在雪地裡踩出圖案,又轉著圈踢亂,再仰頭張開嘴,用舌尖接到雪花,細細品味。不用擔心廢氣,不用擔心酸雨,不用擔心污染,雪原來真的有點甜呢! 剛到禁宮開門的時候,神武門外就來了一輛馬車。 馬車剛停穩,八阿哥跳了下來,就要往裡走。 「貝勒爺。」車夫連忙喚道,見他轉過臉,不似平時溫和,隱隱象在惱怒什麼,不覺咽了口口水,有些遲疑,轉念想到福晉的威脅,硬著頭皮提醒:「貝勒爺,福晉說了,讓您早些回府。今兒——」 「陳誠,回頭讓賬房給他把工錢結了,照例,多算一個月的。」八阿哥淡淡地望了車夫一眼,吩咐陳誠,不再理會那個仍在摸不著頭腦的車夫。 走出兩步,又加了句:「聽說他新添個小子,剛滿月,再加一個月工錢。」 車夫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驚慌失措:「貝,貝勒爺,奴,奴才……陳爺,您幫我求求貝勒爺!我——」 陳誠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冷淡地搖搖頭,跟著八阿哥後面進了宮門。這人在府裡也有兩年了,還搞不清楚那是「貝勒府」,能怪誰?福晉厲害,貝勒爺溫和,他們就以為軟柿子好欺負,也該是時候整頓整頓了! 瞄一眼他主子的背影,歎口氣,不明白貝勒爺為什麼放著牡丹芍藥不要,淨去碰有刺的花兒!福晉潑辣厲害,滿京城都知道。依他看來,那位佟姑娘,私下裡,脾氣好不到哪裡去! 昨兒,貝勒爺去了裕親王府,還是九爺讓人遞的消息,福晉進宮找佟姑娘鬧了一回,好像把佟姑娘的臉給弄傷了。貝勒爺陪王爺說完話,本來笑著,一出門,聽說那事兒,臉就青了下來,回到府裡,逕自去了福晉房裡。他們在外面,只聽見福晉又哭又鬧又砸東西。過了一會兒,貝勒爺鐵青著個臉走出來,福晉在後面氣急敗壞又是央求又是威脅:「你別走!走了,就別再來!」 貝勒爺頭也不回地去了書房,坐在桌前發了好一會兒呆。這兩口子吵架,不是第一次,貝勒爺主動去找福晉吵,還是頭一回。貝勒爺的樣子,還真讓人擔心,一晚上沒好好睡,一大早就起來,趕著要進宮,是想開始辦差前,去看看佟姑娘吧。 摛藻堂遙遙在望,八阿哥的腳步遲疑起來,她應該還睡著呢。上一次,是他傷了她,這回,也是因為他,她還願意見到他麼? 驀地,雪地裡的精靈撞入他的眼簾。 她小心翼翼地選擇著每一步落腳的地方,漸漸地,地上浮出一朵大大的梅花。站在花心的位置,她微微張開雙臂,開始轉圈子,輕舞飛揚,伴著輕淺的笑聲。停下來,她滿意地四下打量,循著原來的腳印退出來,再用腳拖出一條花莖。 突然,她停下來,一拍頭:「暈了,梅花莖哪裡是這樣的!重來!」 他眼中滿是讚歎欣賞,這個女子,會帶來多少驚喜?永遠自在堅強,永遠飄逸精靈,永遠出人意料,讓人驚歎羡慕,讓人懊惱自慚!能在一旁悄悄地看著她,已是上天賜予的厚待了吧! 她的眼睛四下搜尋,想要再找一塊積雪沒有被碰過的平整空地,不期然發現數十步外,滿眼激賞的他。 她頰上的傷,細淺但搶眼,令他的心情重又跌回抑鬱悔恨,又恨不能隱去身形,方不致於擾了她的好興致。 終於,她回過神來,深深一福,轉身便走。 「楚言!」他慌忙出聲相喚,止住她離去的腳步,趕到她身邊,竟有些躊躇無措,沉吟半天,才歎出一句:「昨日之事,都是我思慮不周,連累了你,對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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