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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這人到底瞞了你什麼?」秋清晨微微蹙起眉頭,「你一點也不知情麼?」

  封紹想了想,揀著能說的說道:「我懷疑他背後有人。老實說,我不想被他利用。」

  「我暫且信你。」秋清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過那戒指的主人身份有些特殊。如果這個男人真的有問題……倒是不得不防。」

  封紹松了一口氣,「馬車上的女人到底是誰?」

  秋清晨蹙著眉頭說道:「我和光耀都和這個女人交過無數次手,如果光耀沒有看走眼的話……她應該是統管京畿防衛的大內禁軍統領李雲莊。」

  封紹倒吸一口涼氣。腦海裡一根無形的線條飛快地將楚琴章、他背後似有似無的神秘勢力、趙國首富商冬姥和掌管京畿防衛的李將軍聯繫在了一起,一時間只覺得如墜冰窟。封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翻來覆去地告誡自己:一定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他只是……只是……

  「也許只是閨閣隱私,」封紹搖搖頭,咬牙說道,「李雲莊好色,我在楚國就有所耳聞。」

  秋清晨凝望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相信你和我一樣,都希望它只是一樁簡簡單單的閨閣隱私。」

  封紹的心頭忽然間就有些莫名的難過。如果他和她同為一國子民……該有多好?他從來都不知道這種面對自己喜歡的人,說起話來卻不得不防著一手的感覺,竟然是如此的難熬。

  誰也沒有開口,書房裡的氣氛慢慢地沉寂了下來。封紹恍然驚覺自從相識以來,這似乎還是頭一次和她如此平心靜氣地相處。

  對他來說,這種感覺多少有點陌生,但是細品起來……似乎也不錯。

  二十二、去留街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以標準軍姿站在哪裡的封紹卻絲毫也沒有要告退的意思。書房裡的氣氛在沉默中又多出了一點不同尋常的怪異。就仿佛兩個人都在苦心尋找一個可以繼續下去的話題。

  秋清晨最先放棄了這種徒勞的搜索。修長的手指在軍報上輕輕一彈,頭也不抬地說:「要是沒有什麼事,你可以下去了。」

  封紹的唇角緊緊抿了起來,一雙眼睛卻固執地停留在她的臉上。自從在她的營房挨了那一腳之後,他們之間還沒有過這樣單獨相處的機會。他不想就這樣離開。

  秋清晨飛快地瞟了他一眼,「你還有事?」

  封紹輕咳一聲,用一種不甚在意的語氣問道:「你不用再戴著那個東西了嗎?是你們皇帝的命令嗎?」

  秋清晨握筆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語氣裡微微透出幾分不耐,「這與你無關。」

  封紹背負在身後的手情不自禁地緊握成拳,聲音裡卻十分自然地流露出一絲委屈,「我只是關心你。」

  秋清晨淡淡說道:「你無權過問長官的私事。」

  封紹撇了撇嘴,「現在我們好歹也算是同盟吧?你幹嗎跟我擺這麼大的架子?說說話都不可以嗎?我又沒有什麼惡意……」

  「同盟?」秋清晨打斷了他的話,一雙秋水般的眼眸冷冰冰地望了過來,「你最好別拿這個身份來壓我。把這點捅出去的話,對我來說固然麻煩,只怕你也好不了吧?我勸你想想清楚:這裡畢竟是趙國。」

  封紹倏地睜大了眼,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你居然這樣看我?我何嘗想過要挾你?!」怒意湧上心頭,封紹的拳頭握得更緊,「你既然不信任我,又何必要說相信我的那些話?」

  秋清晨冷冷一笑,「和你結盟,只是因為這件事我們有共同的利益。小子,最好別跟我說什麼信任,你還不配。」話一出口,秋清晨又有些暗自懊惱。明知道自己鬱結在自己心頭的那些陳年舊事他已經不記得了,卻偏偏無法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把怒氣通通發洩到他的身上。她是殺人不眨眼的秋清晨,何時起竟變得這麼婆媽!秋清晨搖了搖頭,將滿心的懊喪都壓回心裡,「我還有事要做。沒事的話你下去吧。」

  「你……」封紹眼中怒意更盛。才剛剛想過兩個人可以開始和平相處,原來竟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封紹恨恨地一跺腳,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秋清晨長長一歎,將臉頰埋進了雙掌之間。明明是已經過去了的事,為什麼面對他的時候,又一幕一幕地在腦海裡通通蘇醒了呢?她發現這個人總是能讓自己失了常態。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麻衣不知何時走了進來,低聲向她請示,「封紹溜出了府,要不要找人跟著?」

  秋清晨猶豫一下還是搖了搖頭,「暫時不要。我還要借著他的手查清楚一些事,目前還不能惹怒了他。」

  麻衣微微頷首。

  秋清晨將目光投向窗外。夜幕已經降臨。夜風裡夾雜著初夏的植物瀲灩的芳香。如此清幽的夜色,卻不知掩蓋了多少縱橫交錯的暗流。

  每個城市都有幾處見不得光的地方,這裡往往聚集了最齷齪的流氓無賴、僥倖逃脫了官府追捕的亡命之徒、最下等的私倡以及刻意要掩飾身份的人。對於安京的守法良民來說,如果沒有相熟的人帶路,入夜之後是沒有誰敢出入去留街的。這裡的街道狹窄肮髒,兩側的房屋東倒西歪。街道的上空總是懸浮著腐敗發臭的味道。不論是白天還是夜晚,破敗的酒館裡總是擠滿了奇形怪狀的人。

  當封紹再一次從泥濘裡抬起腳的時候,望著鞋尖上看不出是什麼玩意的一團汙物,終於忍無可忍地低吼了起來:「阿十你該不是存心耍我的吧?」

  阿十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小心翼翼地拽著他的胳膊繞進了旁邊的一條橫街。早已過了亥時,橫街上的酒館卻依然門庭若市。酒館的門開著,燈光昏黃,空氣裡充滿了劣質燒酒的味道。噪雜聲幾乎要將酒館的房頂掀了開來。

  封紹再次皺眉。而阿十進了這裡卻顯得熟門熟路,一路拉著封紹往裡走,一邊還不時和相熟的人開幾句不疼不癢的玩笑。酒館裡很多人臉上都蒙著東西,封紹臉上的那塊面巾並不顯得扎眼。

  酒菜還沒有送上來,封紹就有點坐不住了。就在他們的鄰桌,兩個猥瑣的胖女人正不住地拿眼睛翻看阿十。封紹從來不知道阿十也是招女人待見的類型。但是此時此刻混雜在這麼一群奇形怪狀的男女中間,他那張苦瓜臉看起來倒也頗有幾分姿色。封紹正在胡思亂想,就聽阿十壓低了聲音說道:「就是他。」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封紹最先看到的是一頭亂蓬蓬的頭髮,從背影根本看不出是男還是女。這人身材略顯消瘦,套著一身極普通的灰布長衫,正懶懶靠在櫃檯上喝燒酒。

  「琴章公子第一次是自己來的,」阿十湊在他的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第二次是帶著李相一起來的。見的都是這個人。」

  櫃檯邊的那個人轉頭跟旁邊的人說話時,封紹看到了一張略帶病容的瘦臉。似乎是個年紀不大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收回了目光,封紹也壓低了聲音問道:「他的底細,有沒有查到?」

  阿十搖了搖頭,「這人原來沒有在去留街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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