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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馬車走得並不快,似乎也並沒有意識到有人尾隨在後。搖搖晃晃地沿著喜安街轉到了老城隍廟街,然後在最熱鬧的戲園外面停了下來。

  竹簾掀開,一個身穿灰色長衫的男人扶著車夫的肩下了馬車。他的臉上戴著同樣顏色的面紗,光耀無法看清他的面目。不過看到封紹小心躲藏的樣子,似乎和這男人熟識,又不想被他認出——這就有點意思了。

  戴面紗的男人交代了車夫幾句,便抬腳進了戲院。封紹立刻跟了上去,光耀也毫不遲疑地跟了進去。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跟蹤一個人最有可能失手。光耀的視線飛快地掃過了戲園的幾個出口,果然在戲臺右側的出口附近看到了封紹那一抹惹眼的黑色——秋清晨律下極嚴,膽敢在她眼皮底下穿著軍服出入戲園的人可不多。

  光耀顧不得理會周圍的人各色各樣的注視,匆匆穿過了半個戲園。摸出了側門才發現這裡是一條背靜的側巷。封紹正潛伏在一輛馬車的後面探頭往路口張望。順著他的視線望出去,光耀看到了幾乎一模一樣的一輛半舊的烏蓬馬車,略有不同的是,車門口垂掛著香妃色的軟簾。穿灰衣的男人快步走到馬車前面的時候,軟簾被人從裡面掀了起來。縱然離得遠,光耀還是一眼認出那是一隻女人的手,而且還是一隻習武出身的女人的手。 光耀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中指上戴著一隻形狀古怪的戒指。深濃的綠色寶石在黃昏暖色的光線裡幻化出一團深邃而迷人的幽綠,一閃而逝。

  光耀還沒有來得及抽身退回戲園,封紹已經朝著他藏身之處望了過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目光裡並沒有震驚或是不安,反倒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屑,好像在鄙視他的追蹤技術拿不上檯面。

  光耀忍不住笑了,這小子果然有意思。

  一直忍到馬車消失在了小巷的盡頭,封紹才直起了腰,懶懶散散地朝著光耀晃了過來。光耀倒也坦然,伸手攬住他的肩膀笑道:「你知道是我,那為什麼不躲?」

  封紹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我要躲你的話,就會驚動了前面那一位。」

  光耀知道這是實話,拍了拍他的肩,「不解釋?」

  封紹搖搖頭,悶聲悶氣地說道:「有什麼可解釋的,誰家沒點提不上檯面的私事?」話音未落,就感覺光耀的手猛然一緊,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十分用力地在他臉上拍了一下,慍聲問道:「你跟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封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馬車裡的那個女人,下意識地問道:「你認識她?」

  光耀抿著嘴沒有出聲,斜過來看他的眼神卻慢慢冷了下來,「封紹,你最好別告訴我你真的跟那個女人有一腿。」

  「有一腿」三個字令封紹心中一動。他原本揣測那個女人會不會是商冬姥的手下,正打算動用手裡的暗衛細細查一查的。但是看到光耀的反應,顯然是認識那個女人的。這就有些奇怪了,光耀是武官,常年駐守邊洲,怎麼會認識趙國首富?他這形象怎麼看也跟男寵之類的角色搭不上邊啊……難道是商冬姥胃口特別好,什麼類型的都要嘗嘗?

  見他還在出神,光耀不耐煩地拍了拍他的臉,「小子,我問你話呢!」

  封紹想了想,抬眼望向光耀,「那你得先說說那女人的身份。你若是說對了,我就回答你的問題。」

  「想套我的話?」光耀不屑地斜了他一眼,「你還生嫩了點。」

  封紹搖頭,「你實在不想說就算了。」

  光耀見他不再追問,反倒被勾起了幾分好奇心來。不過他向來不愛強人所難,見他不肯說,也就懶得再追問。兩個人悶頭走出了戲園,光耀又說:「今天的事,大帥那邊只怕是要盤問的。你自己心裡有個數吧。」

  封紹心裡一動,下意識地轉頭去看他。光耀卻只是微微笑的,並沒有存心為難他的意思。封紹從他的表情裡看不出「大帥要盤問」到底是什麼意思。正要追問,轉念又想到這事跟琴章有關,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吧。

  回到秋府,兩個人並沒有看到秋清晨。秋府的管家桂姐已經給他們收拾好了住處。吃過晚飯,光耀在庭院中舞拳,封紹懶懶地靠著廊柱,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弄著廊下鳥籠裡的八哥。正盤算著自己要不要去洗個澡,就見秋清晨的副將麻衣順著花徑朝他們的居處走了過來。見光耀在舞拳,便停在了垂花門外,沖著封紹擺了擺手。

  該來的,果然是逃不掉。封紹拍了拍手上的點心渣,雙手撐在木欄上翻身躍入了庭院,順著小路迎了過去,笑眯眯地說道:「麻衣姐姐!」

  麻衣抿嘴一笑,也不說話,只做了個手勢示意他跟自己走。

  封紹老老實實地跟在麻衣的身後,他知道從麻衣的嘴裡什麼多餘的話也探不出來。事實上,她連不多餘的話也沒有幾句。明明還只是個妙齡少女,看上去卻沉默寡言得像個中年人。封紹暗想:秋清晨看上去也是個悶葫蘆,這兩人湊在一起,還真是般配得很……

  正在胡思亂想,麻衣已經停住了腳步,做了個極簡單的手勢示意封紹自己進去。封紹點了點頭,一時間竟也有些莫名的緊張。又不想讓旁人看出自己的緊張來,沖著麻衣笑了笑就抬腳走上了書齋的素石臺階。

  隔著一道竹簾,影影綽綽地看到一個人正端坐在書案後面。案頭燭光熒熒跳動,將她淺色的衣衫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緋色,莫名的柔和。

  封紹的心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轉而想起她暴怒中踹在自己胸口的那一腳,滿心的旖念都在患得患失的煩亂裡消散得一乾二淨。封紹長長歎了口氣,規規矩矩地站在竹簾外喊了一聲,「親兵營封紹求見大帥!」

  竹簾裡的人頭也不抬地說:「進來!」

  封紹掀起竹簾,進了書房正要行半跪禮,就聽秋清晨的聲音淡淡說道:「免禮。白天的事兒,說說吧。」

  封紹卻不知道從哪裡說起,是說琴章,還是說自己為什麼要跟蹤琴章?猶豫片刻,抬頭問道:「你可不可以先告訴我,馬車裡的那個女人是誰?」

  秋清晨瞥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反問他:「你認為會是誰?」

  封紹想起她手指上那枚綠幽幽的寶石戒指,遲疑地問道:「她……是不是趙國很有錢的商人?」

  秋清晨放下了手中的筆,眉頭微微蹙了起來,「烈帝千里迢迢派了人到趙國,就是為了勾結趙國的商人?那得是什麼樣的商人才入得了烈帝的法眼?」

  電光火石之間,封紹已經知道秋清晨並不知道他跟蹤的人是楚琴章。一顆心頓時放下了大半。她既然不知道那人是楚琴章,那自然就不會知道楚琴章和商冬姥之間的糾葛……

  「你大可放心,」秋清晨眼波閃動,神色卻是一派淡然,「若只是尋常的閨閣隱私,那我並不感興趣。」

  封紹不禁苦笑。怕只怕那並不是尋常的閨閣隱私。

  「你為什麼要跟蹤他?」秋清晨慢聲問道,「那人是楚國人,這沒錯吧?」

  封紹猶豫了一下,老老實實地答道:「自打我到了安京,這人就處處躲著我。我覺得他有很多事都瞞著我。今日好不容易在街上遇到,所以情急之下……我是怕他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所以想要問問……」

  秋清晨對他的話明顯地懷疑,「只是這樣?」

  封紹這話自然只有一半是真的。楚琴章本來就對他有所隱瞞,跟李明皓勾搭上了之後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封紹實際上已經認定了琴章在為別人做事,而且他所做的事極有可能與楚國無關——所以才下了決心要把楚國的暗衛從這渾水裡擇乾淨。也正因如此,當他在街上看到琴章的馬車時,明知會被秋清晨察覺,還是咬著牙追了過去。只不過,秋清晨並不是一個沒有腦子的人,想要取信於她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你也知道趙楚兩國之間和親結盟,互相約定不犯邊境。」封紹沉吟片刻,字斟句酌地說道,「但是最近一段時間,坊間出現了一些流言飛語。所以皇兄特意派了我來安京暗中查看查看,看看都是些什麼人行為不規矩。我們並不想讓貴國的國君對楚國結盟的誠意產生不必要的疑心。」

  秋清晨沒有出聲,似乎在斟酌他這話的可信度。事實上,瑞帝登基不久,就已有了滅楚的打算。流言飛語的說法,倒也並不全是空穴來風。至於他來是約束楚人還是來打探趙人的動靜,在她看來……壓根兒就沒有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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