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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大概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秋開雨的理智和感情一直在進行長久不懈的拉鋸戰。倒向感情一方的時候,柔情萬種;倒向理智一方的時候,絕情冷酷。越拉越長,長到身心和靈魂不能承受負擔的時候,精神開始分裂,離瘋也不遠了。

  秋開雨聽到謝芳菲被救一事,默然無語,眼神閃爍,些微歎了歎氣,並沒有責罰左雲。莫名的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紮的緊窒的骨頭一根一根重新活動自如。這樣或許比較好。令他驚異的是發覺劉彥奇暗中和蕭遙光來往,且唆動蕭遙光掉轉矛頭反過來對準他。警鈴大響,一路追蹤到雍州,同時也知道謝芳菲和容情已經回到蕭府。心老是飄飄蕩蕩,像水面上流動的落花,一路隨著溪流而去,不肯停下來。蕭遙光大張旗鼓的駕臨雍州,秋開雨卻在蕭府附近徘徊纏繞,或許是受了難得的金子一般的陽光的蠱惑,引誘的人也透明的如夢似幻起來。他知道謝芳菲就在裡面。

  站在高處低頭看著地下透過樹葉縫隙灑下的碎碎點點的陽光,明亮溫暖,像她的笑靨,時刻浮在眼前,刻在心裡。沒來由的一陣觸動,簡直等不及,其他的全部拋在一邊,衝動的就要潛進蕭府。這個時候守衛正是薄弱的時候,連容情也不在,千載良機。正要偷溜進去的時候,卻看到東張西望,鬼鬼祟祟的謝芳菲,輕巧的鑽進大街的人群裡。看見她臉上無拘無束的奔放快樂,如魚得水。那是一種致命的誘惑,秋開雨永遠都不可能有的生命的極致。著了魔一般跟在她身後,任由感情做主,完全隨心所欲。

  看著她上氣不接下氣的追趕小偷,秋開雨有些驚訝。隨即了然的笑起來,乖乖的忍氣吞聲,捶手跺腳就不是謝芳菲了。聽到另外幾個同夥聚在一處暗暗商量要給追過來的她一頓好看。秋開雨悄無聲息的解決了這幾個地痞流氓。暗中聽到謝芳菲不明所以,大言不慚的教訓那個小偷,禁不住菀而一笑。別人偷了她的錢,她不但不憤怒,反而還給別人醫藥費,天底下絕對獨一無二,正如她自己。秋開雨有些哭笑不得。

  更驚訝的是聽到她勃然大怒的痛駡「寶瑞通」的掌櫃。他今日才見識到女人彪悍衝動起來簡直可怕。謝芳菲對財物一向大方,雖然在意卻不吝嗇小氣。這次這麼緊張,那條鏈子似乎非比尋常。秋開雨聽在耳內,有意無意的卻記在心上。站在門外笑吟吟的看著氣的滿臉泛紅的謝芳菲,亮麗的陽光下將她整個人包圍在光暈裡,朦朧綽約起來,隱隱約約,仿佛遠離塵世。臉上反射出透明耀眼的神采,直直的照進他的心裡。秋開雨的手心冒出汗來。一定是冬天的陽光太過溫暖的緣故。謝芳菲看見守侯在一旁的他,神情的有一瞬間的灰敗頹然。那種光彩眨眼間黯然失色。

  秋開雨有些迷惑了,忍不住答應放過她,剛壓下來的愉悅的歡快重新在她臉上流淌不歇,微波蕩漾,輕柔的像天邊雨過天晴的雲彩。秋開雨瞬間陷了進去,心甘情願。帶她到從未有外人踏足的住處。他也不常來,卻是心愛的地方。時值歲尾,竹葉凋零,光禿蕭然,他依舊覺得青翠的發光。圍繞的湖水閃爍著金色的漣漪,波光柔和,倒影深深。木橋底下映著兩人重疊的身影,分分和和。

  秋開雨看見她用左手的手背擦額頭上的汗,舔了舔稍微有些乾燥的下唇。大概又累又渴。連帶他也驀地口乾舌燥起來。於是親自煮水烹茶,在晴光歷歷,受了薰染迷醉的午後。茶葉是稀世珍品「大紅袍」,產自福建武夷山九龍窟高岩峭壁上,產量極少,千金難得。水是昔年搜集竹葉上純淨滋潤的雪水。可惜對牛彈琴。謝芳菲直白的說她絲毫不懂茶經。那樣坦蕩,理所當然,沒有一絲尷尬自慘。秋開雨不但不遺憾,只覺得,只覺得心神震盪,麻麻癢癢,一絲一絲透身而入,侵入心骨。

  她大概真的是累了,強撐著眼睛連連打哈欠。秋開雨當然清楚她為什麼這麼容易勞累,故意撇過頭去,有些黯然。心身柔軟的時候不是不愧疚自責的。謝芳菲竟然當他不存在似的伏在桌邊小憩起來,不一會兒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沉睡的時候這樣的安靜美麗。秋開雨情不自禁的走近,那個時候只覺得滿室光華,目不轉睛。微微沉吟了一下,悄悄的點了她的睡穴。伏頭吻她,一點一點滋潤她有些乾燥的雙唇,輾轉來回,輕舔慢吮,銷魂醉魄,欲罷不能。長吸一口氣,猛的站起來。調整了半天的呼吸,才抱她進內室。輕輕放在床上,低頭埋在她胸前。半天,逃難一般逃出去了。他簡直沉溺的不可自拔。

  茫然的出去了,忽然接到蕭遙光被刺的消息。他意識到什麼,有所懷疑。暗地裡危機四伏,不想謝芳菲受蕭衍的牽連,軟硬兼施逼迫她離開。他借此表明自己長久以來受壓抑控制的心跡,愛與恨,矛與盾,企圖顯而易見。他聽到她帶淚的掙扎痛苦。她也想一直糊塗下去,不想被他輕易挑撥開內心最深處的秘密。被禁止的愛,謝芳菲只能掩藏,隔著紗,隔著霧,故意忽略不計。可是瞞的了別人,瞞不了他和她。心思透明的能看見彼此的靈魂,黑暗裡相互吸引排斥。聽見她哀傷的說因為他,自己將永遠的沉淪萎謝,回不了頭。言語如陽光下的湖水一樣清澈明亮,絲毫沒有遮掩隱藏。秋開雨渾身輕飄飛揚。那樣的直白控訴,他覺得前所未有的欣喜快樂,滲進皮膚裡,滲進骨子裡,滲進心裡,毫無預兆。

  可是謝芳菲仍舊不肯妥協,她依然清醒,沒有衝昏頭腦,沒有欣喜若狂。離開蕭府,天大地大,她無處可去。她不認為她能跟著秋開雨。秋開雨也沒有堅持,他也想到這一點,終於屈服。她對蕭府的感情似乎不一般,戰亂裡,她沒有家,什麼都沒有。他也不能承諾什麼。兩個人一同煎熬,刀山火海裡兀自流淌著一股綿綿不絕的清泉,刀砍不斷,火燃不盡。就是這股滅不斷的清泉,引領他們兩個飛蛾撲火,不顧一切。幽微靈秀地,無可奈何天。

  秋開雨送謝芳菲回去後,立刻潛伏在蕭遙光下榻的「芷蘅別院」。看見蕭衍等一眾人嚴陣以待,氣勢洶洶由遠而近,自然有謝芳菲,緊挨在她身邊的是容情。看見容情低頭和她說話,而她微微仰頭回答,相距甚近。風吹起容情的衣袖,竟然直接拂到她的身上。她的頭髮淩亂的往容情的手臂上掃去,一下又一下,擦身而過。秋開雨胸口沉悶不已,莫名的有些憤怒。他等眾人離開,亂哄哄之際,趁人不備,潛進別館,查探了一番。最終還是忍不住,跟著蕭衍的大隊人馬追了上去。看見她和容情單獨出來,胸口裡卡著一口惡氣,故意挑釁容情。

  他本來打算好好教訓容情,不殺他至少也要讓他昏迷幾個月。可是抵不過謝芳菲的哀求的眼神,抵不過她習慣性的扯住他的衣角的柔情,抵不過她故意顯露的嬌媚。暖意融融,對容情的仇恨之心直線降低。示威似的,當著容情的面抱起她,風馳電掣般離開。

  芳菲大半個身子埋在他身上,獨特的體香隨著耳邊呼嘯而過的夜風若有似無的鑽進他的鼻孔裡,順著味覺一路向下,蔓延的全身都籠罩在這種香氣裡。心不在焉的一段短短的路途,攪的他隨風飄蕩,虛虛的漂浮起來,不真實。抱住她藏在黑暗裡,奇異的覺得安心。發覺蕭遙光收到他剛才故弄的玄虛後果然秘密找劉彥奇商談,證實了他的懷疑。秋開雨大怒,當著她的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屠殺劉彥奇滿門。同樣,心有不平,報復她又一次解了蕭衍的殺身之禍。對她是一時恨一時愛,不論何種,均深至骨髓。

  再一次見到她是在「雨紅樓」,和容情偷偷摸摸躲在樓間的過道旁,神情輕鬆自然。視線不由自主的往過道上瞟去。明月心的這場表演自然是他費盡心機安排的。他潛伏在隱蔽的暗處,俯瞰全場,無人知曉,是刺殺蕭遙光絕佳的位置。收斂全身的毛孔,幾乎沒有呼吸,靜待時機的來臨。秋開雨向來是不出手則已,出手必中。蕭遙光剛要踏入他動手的範圍的時候,同樣隱藏在暗處的劉彥奇卻對謝芳菲發出暗器。

  容情卻像一個呆子一樣毫無所覺。他恨極,心裡揣著一把火,還是忍不住對容情示警。就在謝芳菲驚險的避過偷襲的時候。他俯衝而下,對準蕭遙光等人,辣手無情。可是已經失了先機,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刻,劉彥奇率人纏鬥上來。秋開雨立即撤退,還不忘對混跡人群裡的左雲作出妥善的安排。這種時刻,他依然記掛著謝芳菲的生死。飛越出去的時候,順手解決想殺謝芳菲的江臣原。少了這個人在蕭遙光身邊出謀劃策,一切有利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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