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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三


  淑寧不能接受這種事,心中怒火一起,立馬往外頭走:「不行,我要去跟他們說個清楚,就算是要巴結太子,也不能犧牲你!」

  但沒等她走到門口,桐英便先一步拉住她,道:「別去……沒用的,這事兒已經定了。我在回來的路上想得很清楚,只有我出頭頂下這件事,才能把事情壓下去。」

  淑寧瞪大了眼望著他:「你瘋了?這種事……這種事……明明不是你的錯,為什麼要認呢?」

  桐英閉上眼,過了一會兒才睜開,道:「阿瑪和大哥說得有理……牽涉進去的三個人,太子是儲君,皇上一向看重,不可能讓他擔這個罪名;而四阿哥,卻是無辜受牽連的;只有我,小於是我屬下,我未能及時發現他受的委屈,在他死後又將真相壓下,我是有錯的,如今認罪……也算是罪有應得……」

  淑寧心中一痛,流下淚來:「你真是瘋了……那跟你什麼相干?他本人不願讓人知道,你也是為了他的名聲著相。可若把這個罪提下來,你以後怎麼辦?」

  桐英痛苦的搖搖頭:「差事沒了不要緊,皇上待我一向寬厚,就當是為了他……我只是……我只是不能忍受把責任推到小於身上……偏偏阿瑪和大哥……卻一定要我這麼做……所以,我只好……我只好……」他轉身回到案前坐下,看著紙上的字跡,把臉埋入掌中。

  淑寧怔怔的走到他身邊,看著那些字。忍不住抱住他,含淚道:「覺得難過,就哭出來吧,發洩發洩也是好的……」顯然,原本支持桐英的簡親王與雅爾江阿,已經背叛了這個兒子,桐英那麼看重與父兄之間地感情,為家人作了那麼多努力。此時此刻,必定痛極。

  桐英在她懷中搖搖頭,但過了一會兒,還是發出了低低的哽咽聲。淑寧抱得更緊了,左手輕輕地撫著他的背。默默安慰著他。等到她感受道衣服上的濕意時。桐英已經漸漸平靜下來。她吸吸鼻子,看向案上地紙筆。腦中飛快地轉動起來,思考著是否有更好的法子。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陽光已經漸漸暗淡下去,轉成了昏黃。桐英用手帕擦乾臉上地淚痕,淡淡笑道:「太丟臉了,我居然像個小孩子一樣。」淑寧勉強笑了笑:「那有什麼?我們是夫妻,你在我面前再孩子氣些也不打緊。」

  桐英悶笑兩聲,重又看向案上:「不能再等了,我明天就要上摺子,不然,事情還不知會有什麼變化。」

  淑寧想了想,咬咬唇:「我有個主意……」抓過桐英的手,道:「你不想往小於身上潑髒水,但我也不能容忍你遭受駡名,不如……不如……就說是你禦下過嚴,罵了他幾句,才讓他受不了自盡的?」

  桐英一愣,淑寧接著道:「我曾聽天陽提過,你曾經罵過他一回,罵得很狠,是因為他誤了差事。雖然是他死前許久的事了,但外人不會知道的。這樣一來,那小於不會被人譏笑,你的罪責也不會太重……」

  桐英苦笑著搖頭:「人人都知道怎麼回事,這樣做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可皇上也願意你這樣自欺欺人吧?」淑寧道,「這種見不得人的事,要是真的公開說出來,反而會丟臉吧?皇上自然是知道怎麼回事。如今只是要找個人承擔責任,把事情平息下去罷了。最好讓這件事不帶一絲兒齷齪地味道,不然,無論是太子、皇子還是宗室,同樣會讓皇上面上無光。所以,絕不能提起小於受的那些傷害,也不能牽涉到皇家。」頓了頓,她迷了眯眼:「順便,還要指出那些宣揚流言的人居心叵測,意圖動搖國本。」

  桐英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整整一個晚上,他在妻子的陪伴下,將奏摺寫好了。一個字一個字地推敲,直到確認不會出任何問題,方才重新抄了一遍,裝裱好。

  第二天早朝,桐英在朝上公開上了奏摺,說明是自己過分責駡處罰下屬,使其不堪忍受而自盡,後又因為害怕受到懲罰,不敢出來承擔罪責,致使流言四起,損及皇家清譽,如今自知罪孽深重,自請貶黜。

  但他後來也加了一句,此事與皇家無關都是他失職之過,那些製造謠言中傷皇家之人,居心叵測,朝廷必得嚴加查訪,將那等小人繩之以法。

  別的大臣聽了他的話,大部分的人都心中有數,沒有表達意見,但有人卻質疑他欺君,其中又以都察院的禦史為首,認為他是在包庇真凶,桐英一一辯駁。他深知對方不可能有真憑實據,別說沒有人能證明太子的確做了這件事,小於地遺體也已經被送回鄉安葬了,就算開棺驗屍,也看不出來跡象。所以真要查起來,也不可能會查出真相的。

  皇帝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將某個氣得失態的禦史趕出殿外。下朝後。桐英聽到有人暗中催促他,暗歎一聲,便到乾清宮外求見。

  可當他跪在院中求見時,卻意外地遇到了經過的太子。太子一臉遺憾地勸他日後要待人寬容,不要再犯同樣地錯。

  桐英一邊聽,一邊握緊了拳頭,好不容易才咬緊牙關。沒有出言不遜。

  皇上沒有見他,只是讓他先回家去。他接著去了鑾儀衛,面對屬下地疑問,他一聲不吭,默默地收拾了屬於自己的東西,便回了貝子府。

  桐英與淑寧兩人就這樣待在府中,哪兒也不去,靜靜等待著聖旨地來臨。果然。兩天后,皇帝下旨,以桐英禦下過嚴,致使屬下自盡身亡,又延誤請罪等為由,撤掉鑾儀使地職位,爵位降為不八八分輔國公,罰俸一年。

  聽到消息時,淑寧松了一口氣,但桐英卻有些漠然。簡親王府那邊自從他上了摺子以後,已經派人來責備過他「婦人之仁」,除了說明實格不再往貝子府來玩以外,倒也沒再說什麼。

  但旨意下來後。首先變化的是府中的人員。因為爵位不入八分。所以有許多人都要離開。首先是羅公公和小瀾子。前者仍舊板著臉,道:「爺喝夫人放心。老奴不是不知感恩之人,爺雖然一時失意,但總有重新揚眉吐氣的一天。老奴只是暫時因內務府去,過兩年退下來,仍舊回來侍候主子,還望爺喝夫人別嫌棄老奴。」

  淑寧笑了,拿過一個包袱遞給他道:「好歹賓主一場,別推辭,受了我們的連累,你們回內務府後,日子只怕不太好過,這些是我們夫妻的一點小心意,千萬收下。」

  羅公公接過包袱,知道裡面有銀子、衣服喝藥品等物,散發出的藥香,正好是自己平日用地那種,而且分量很足。他面上神情有了些變化,鄭重地行禮謝過。

  小瀾子卻一直哭喪著臉,他年紀輕,此去不知會被調往哪個府裡。淑寧便安慰道:「沒事兒,你家裡人還在我莊上不是?想捎什麼話,只管告訴府裡。」小瀾子一邊抹淚一邊點頭,又與菊香抱頭哭了一場,方才隨著羅公公離開了。後者經過前院時,還特地交代幾個有孩子的管事:「好生看著那幾個小崽子,別再讓他們爬樹了,仔細摔著。」其他人都一一向他們告別。

  接著離開的是石先生。他不知實情,聽了外頭的一些傳言,以為桐英做了不道德的事,便要辭館。桐英神色黯然,本來要答應的,但淑甯卻勸石先生:「先生有別處可去,我們夫婦自不會攔著,只是五弟功課要緊,若先生願意,我們夫婦願意舉薦先生道王府執教。爺的好幾位弟弟都是求學的年紀。先生博學正直,正好讓他們聆聽教導。」

  石先生想了想,答應了。畢竟做生不如做熟,只是可惜從此以後不能再教授勤勉懂事地郭小寶。

  馮侍衛與孫侍衛也相繼離開,不過,前者因為要顧及老婆孩子和家人,不敢再與桐英多作接觸,後者卻很瞧不起這種行為。他深知內情,頗為桐英抱屈,還道:「橫豎我家老房子差不多要倒了,索性在附近水邊買個好院子,有空再來看小公爺。爺可別嫌我煩啊。」

  桐英啞然失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有些感動。淑寧更是在旁邊默默地想:「孫侍衛,你是大好人,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沒了差事,桐英倒還清閒,每日看書畫畫,或者到城外跑馬,只是偶爾喝些小酒,卻漸漸和得多起來。淑寧擔心,勸了他兩句,他便道:「沒事兒,只是解解悶罷了,一天也就一兩瓶。」淑寧歎了口氣,便不再多說了。

  只是當他們回簡親王府請安時,卻遇到很令人難過的事。繼福晉不知是否知道真相,卻一直話裡帶刺,伊爾根覺羅氏也幫著說話。更讓人難過的,是桐英的幾個弟弟,除了實格以外,其他人聽了宗學裡的傳言,卻又不知哪些靠譜,只因為桐英被貶,便出言譏笑。

  桐英面無表情,當淑寧忍不住要教訓他們時,老六敬順卻道:「你以為你是誰?做了我嫂子,就能罵我了嗎?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啊?」

  淑寧怒極,卻被桐英攔住:「算了,小孩子知道什麼?不過是被人寵壞了。」淑寧卻道:「你休要攔我,這件事既然是王爺與世子叫你做的,他們就不該坐視你受這樣地委屈。若連家人都這樣對你,別人豈不是更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

  她逕自去尋簡親王與世子,將繼福晉、伊爾根覺羅氏與敬順等兄弟幾人的話複述了一遍,正色道:「王爺與世子都知道事情真相如何,既是父兄所托,桐英也聽話照做了。但就算不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家裡人,至少不能坐視繼福晉喝弟弟們對桐英說三道四。王爺,世子,天地良心,你們這樣做,怎麼對得起你們的兒子和弟弟?」說到後來,她已經有些哽咽了,只是強忍著,不能在這兩個人面前示弱。

  簡親王與世子各有反應。前者立馬就把幾個小兒子叫來大罵一頓,又責怪繼福晉教子不嚴。而後者卻冷冷地看了自己的側福晉幾眼,淡淡地道:「沒事多照看孩子吧,亂跑什麼?」伊爾根覺羅氏漲紅了臉,低下頭不再說話。

  但桐英事後卻減少了回王府地次數,喝酒地數量也增多了。淑寧為此擔心不已,卻在這時,收到了娘家來的消息。

  張保被調任湖廣學政,不日就要啟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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