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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79、得失不易

  沒有人喜歡戰爭,沒有人願意參加戰爭。

  銀冀平安無事,瓦兒一顆心放下了一半。左顧右盼,總算看到翟雪衣飄然,踏入宮門,她憋在胸口的氣才悄悄吐盡。

  一場生死惡戰,一場精心策劃多年的陰謀,竟然在半日內順利化解?瓦兒滿腹疑問,極想聽聽轉敗為勝、化險為夷的巧妙之處。

  三人回到貴賓的行宮,銀氏兄弟相視一笑,深邃黑眸中不約而同輕鬆了許多,仿佛卸下了最大的重負。

  瓦兒細心地為翟清理完傷口,眸光閃耀,翟心頭一暖,不以為意地淡笑:「一點小傷,不必擔心。我總算還你一個完整無缺的冀哥哥了。」

  銀冀卻斂起笑意,想起激戰時,他奮不顧身擋在自己身前,嚴肅道:「翟,以後切不可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豈敢玩笑?你若有半點閃失,我回來怎麼跟瓦兒交代?」銀翟說得雲淡風輕,傷口處,血絲隱隱透出絲絹,他一點也不覺疼痛,渾身被暖心的溫柔包圍。

  瓦兒聽得明白,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銀翟,從怨恨到今日這局面,她對他感覺複雜得難以描述。

  「你們還沒說,如何脫險的?我們幾乎以為四詔就要淪為大唐的領地了。」她問。

  銀冀低緩答道:「很多年前,大唐就對南詔地域虎視眈眈。這批黑衣人平日隱居在北詔國境外的五峰谷,穀主四處收買人心,暗地打造兵器,秘密操練,一有時機便蠢蠢欲動。這次對四詔的全面進攻計畫有序,蓄謀已久,並打算與駐紮在南詔邊境的唐軍裡應外合,平復四詔。」

  瓦兒抿唇,狠狠道:「真可惡!好好地要奪取人家的江山,我們銀暝國子民團結,擁主愛國,怎可能接受漢人統治?」

  銀翟接過話:「人算不如天算。五峰谷主其實對四詔私怨太深,他長年不回大唐朝殿,逐漸野心漸起,本想利用唐軍攻打我們,成功後自己便一統南詔。可惜其間陰謀卻被唐軍少將柯少淩看破。」

  瓦兒疑問道:「那大唐少將手握兵權,就算知道他的私心,也不可能就此放下攻打我們的行動啊!何況,我聽說,那些將士就是要趁三詔君王不在王宮,趁虛而入的。」

  銀翟定定注視他,目光深沉:「上天助我。柯少將與淚西姑娘有著極深的淵源,更重要的是他深知戰爭與亡國帶給百姓的災難,根本不願意發動戰爭……」

  「噢,我明白了。所以,兵符不出,各王宮的危機不戰而解,多虧了這位少將軍,有機會我一定要見見。」瓦兒輕揚唇角。

  銀冀贊同地點點頭,銀翟看了兄長與瓦兒一眼,道:「能順利挽回局面,化解危機還得感謝一個人。」

  「誰?」

  「慕千尋。」

  「他?」瓦兒豁然站直,以為自己聽錯了,「慕千尋怎麼也牽扯了進來?他不是回大唐出家做和尚了麼?」

  銀翟扯了扯優雅的薄唇,笑得有些神秘:「他是大唐皇帝重用的王爺,五峰穀主的陰謀正是他最先看透的。年前,他因失去相依為命的妹妹,曾一度心灰意冷,想剃度出家,但因紅塵情緣未了,終難靜心,不得佛緣。於是,為了那位女子,他千里迢迢追來了,卻正巧解救了我們四詔的危機。」

  瓦兒捂住小嘴,陰霾至此一掃而光,幾乎要為楚顏幸福地笑出聲來,她的愛情之花通過不懈的澆灌,終於要開放了。

  銀氏兄弟見她那模樣,黑眸深情地落在她的身上。

  此時,他們兄弟心有默契,誰也不言明,也沒必要言明。是的,只要心愛的女子幸福快樂,將來,是誰伴她到終老,有何必去計較呢?

  銀冀抑住喉間突湧而上的甜腥,虛弱地強自笑道:「最大的收穫莫過於從此之後,四詔將迎來和平盛世。」

  銀翟負手而立,望向窗外明媚陽光,「一次茶溪谷,一次松明山,詔王們難得真心相惜,大唐的陰謀反而促進了四詔的團結,以後各國間應該很難再起戰端了。」

  銀冀附和:「別說那些,光看這幾個女人的關係……咳咳……只怕大家多加強各國結盟還來不及呢!咳咳……」說罷,他深黑的眸底閃過妖冶藍光,銀翟立刻蹙起了眉頭。

  瓦兒忙走到他跟前,握住他冰冷發顫的手指,急道:「該死的大唐陰謀耽誤了時間,該死的須烏子到底躲在哪裡?!冀哥哥等著,我非得立刻找到他!」

  「瓦兒……咳咳……」銀冀無奈,好象不過一日,瓦兒竟已開始學會殤烈暴躁的用語了。

  大唐勢力龐大,曾多次挑釁各國邊關,挑撥四詔間的關係,這次,總算是徹底被瓦解了。

  雨過天晴,人人心情大好,四位詔王準備回朝後詔告臣民,定勝利之日為「永和節」。這是除「星回節」外,第二個屬於四詔人民共同的盛大節日,藉以見證四詔真正和平建交,永世昌盛。

  瓦兒解不開眉間濃愁,下定決心定要在回銀暝之前,找到須烏子。

  暗夜深如海,她挨著行宮一間一間貴賓雅房探找,終於眼前一亮,慕千尋白衣一塵不染,優雅地立在廊前舉頭望月。

  「打擾了,慕先生。」瓦兒兩眼閃動希望的晶芒。

  「郡主怎麼一個人?」曾有一面之緣,雖匆匆相識,但慕千尋一眼便認出了她。

  「慕先生,須烏子大師在哪?」她差點尋遍整座宮殿,未見白須老者身影,難道他已離開了麼?

  慕千尋挑挑眉頭:「為冷君解咒麼?」

  瓦兒點頭,神色哀傷,深深憂心藏不住,浮在眼中。慕千尋口氣有些遺憾:「小王子被五峰穀主下了毒,師兄正在為小王子調製解藥。如果你是為解咒,其實找他也沒用的……」瓦兒僵直身子呆立半晌,消化他的話後,小臉蒼白:「怎會沒用?殤王的詛咒不就是他給予解藥,平安化解了麼?」

  慕千尋轉頭看她,目光深不見底,「那是因為殤王與倪妃兩人都中了詛咒……他們相愛至深,願意為對方捨生忘死,倪妃以自己的鮮血去餵食他,因緣巧合,真情動天,師兄多年研製的血丸才順利化解了殤王的咒氣。」

  「同是中咒之人的血可以互救,這一說法果然是真的。」瓦兒眼神昏暗不明,牙關咬得發緊,「看來我得先找殤王,請他救救冀哥哥……」

  慕千尋喚住她,「殤王與倪妃咒氣已除,楚弈並未中咒,現在除了冷君,郡主還要去找誰?」

  瓦兒的腳步硬生生停住,轉過身,她忘記了呼吸,聲音極輕極輕:「先生的意思是……現在只剩冀哥哥一人身染詛咒?沒有人可以以血救他?」倘若如此,即使有須烏子在,也無計可施了麼?一雙黑眸睜得又圓又大,突然,瓦兒沖到他面前,仰頭緊緊看他:「我不信!走,帶我去找須烏子……我要去找他!」

  慕千尋黑眸中隱藏著深深的悲哀,他最疼愛的妹妹便是因詛咒而死啊!堅實的下頜抽緊,他冷靜道:「你不願接受事實,也罷……不過,你心中終究是很明白、很清楚的。」

  瓦兒沉默,他的話如雷直擊入心臟,心臟刹時被擰得生疼,不能呼吸。慕千尋輕倚在廊邊,想起妹妹就因詛咒而去,神情難掩哀戚:「郡主,你只要記住,生者猶生。無論大家日後如何,都要在擁有的每個日子裡,盡心地給彼此幸福和快樂,那麼……人生將無遺憾。」

  人生將無遺憾?冀哥哥啊冀哥哥,我當然願意盡心給予你全部,但是,人生路上若沒有了你,怎可能沒有遺憾?

  瓦兒眼圈一紅:「不到最後一刻,我不會死心的。我要的是與冀哥哥長相斯守,而非僅僅是幾個擁有的日子。」

  慕千尋眼眸更暗,語氣似歷經過千山萬水,嗓音異常低沉:「郡主,事實雖然殘酷,但是我們都無法逃避,當年瞳瞳也……詛咒之禍因師兄而起,他說等救好小王子後,會潛心研究解咒的方法,然後親自去找冷君,希望冷君能堅強挺下去。」

  「他真這麼說?」這表示……解咒的希望遙遙未見,而她必須得懷著堅定執著的信念,去相信和等待那一天。

  珍惜擁有的時日,給他幸福與微笑。瓦兒眼中有淚,雙唇抿起小小弧度:「好,我就等那天!」

  「嗯。」慕千尋俊容上逐漸露出一抹淡笑。瓦兒突然想到什麼,輕「哦」了一聲,直直注視他:「想給慕先生一個建議——此次先生若是為顏兒而來,那就抓住機會快點表明心意,別讓彼此越走越遠。」

  慕千尋先是浮過深沉的痛楚,而後化為磐石般的堅定:「多謝郡主。對顏兒,我再不會放手!」想起當初顏兒捨棄一切驕傲尊嚴,一路跟他去了大唐,她竭盡全力討好,幫他照顧瞳瞳,可他回報的是什麼?冷眼相待,出家做和尚,趕她回北詔……唯獨沒有做的就是面對自己的心……

  三日後,蒙舍國宮門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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