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南詔王妃·寵妃 | 上頁 下頁
一一九


  太醫們鞠身拱袖,喬雀道:「王爺一定要忍住,撐住。老臣三日後準時迎接王爺。」

  「嗯……」銀翟點頭低應,一開口,護體真氣就會走漏,他必須盡每絲力量保護好自己,因為他根本也不想死。

  太醫們魚貫退出,守陵侍衛敬佩地朝裡看了看,將洞門關上。

  兩個時辰後,銀翟停下在雪水池中的練功,此時,黑髮上結出一層白色薄冰,原本帶著紅潤的雙唇轉為了青紫色,未復原的傷口處已麻木地失去知覺。如果不是若有若無的暖流拂過心臟,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沒有了心跳。緊咬的牙根偶爾發出「咯咯」發顫聲,在寂靜的洞中格外清晰,不過瞬間,又被他以驚人的抑制力壓逼下去,空氣中只聞忽重忽淺的呼吸之聲。

  一日之後,銀翟因練功趨寒覺得格外疲憊,進食之後,竟然在刺骨冰寒中睡著了。醒來時雙唇已是黑紫,睫毛上也覆蓋上一層白霜。他費力睜眼,眨動幾下,試圖眨去眼皮上的冷意。理智回歸,他半眯黑眸,緩慢而仔細地打量四周,藉以打發時間。

  此洞被封,石壁頂上有幾個洞眼,洞眼不大,外面光線隱隱透進,只能勉強分辨白天黑夜。他死死盯著洞眼,挨個巡視它們。正值夏日,天空驕陽似火,多渴望透進的光亮也能帶來一絲暖意,可惜陽光在洞眼口就被寒冰凍結,僅有的暖意完全存封。

  他想撇撇嘴角,提醒自己笑一笑,嘴唇卻麻木到不知所為。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

  僵硬的手指好不容易觸摸到瓷瓶,艱難地拔開瓶塞,小心地倒出一顆,含進嘴裡。不消片刻,淡淡的暖流在小腹處盤旋一會,逐漸活絡在筋骨血液之中。他終於可以吐出一口氣,知道接下來幾個時辰可以不用那麼煎熬。

  於是,他又開始練功,從掌法到拳法,練功場便是身下的雪水池。然而不到片刻就難免氣喘吁吁,停歇處,視線落在瓷瓶上。四顆,還剩四顆藥丸,能撐過剩下的兩日嗎?雙腿僵硬,運功根本力不從心,再這樣下去,只怕撐不過去。

  銀翟啊銀翟,難道你真要這樣死去嗎?真要這樣死去嗎?他問自己。

  抬眼,盯著不見天空的洞眼,黑眸中哀色愈濃。

  時間悄然流過,這是第二個煎熬之日。

  雪水池裡的寒氣仿佛從四面八方往身邊聚來,腳下每移動一步,銀翟便感覺自己身邊的空間收緊一分。耳邊似有人在低語,在哭泣,在咒駡……

  他不餓,他還可以走動,他還可以練練功……可是,昏昏沉沉,頭暈耳鳴,白霧繚繞中呼吸越來越困難。

  聽到的聲音是誰的麼?好熟悉,好模糊,卻輕易抓緊了他的心臟,刹時讓人產生停止呼吸般的疼痛。

  「瓦兒?瓦兒……是你麼?瓦兒……」銀翟抬起下頜,糾結著白霜的烏髮因激動搖頭而飛散,他努力集中精神,凝目尋找,「瓦兒……你來了麼?……是你麼?」

  驚喜、期盼、渴望,深邃的黑眸閃動,每一分光亮都承載了無限的希望,這一刻,他忘卻了冰寒的徹骨,忘卻了沉重的愧疚,忘卻了愛恨的痛苦。這一刻,他全心的念頭只有一個——好想她,好想她,好想見見她……

  那熟悉的聲音斷斷續續,絲絲綿綿,逐漸清晰,好似每一個字都不過眼耳口鼻,直接遁入心底,深印交錯,逐漸化做烈火紛飛,一寸一寸自低處盤繞飛旋,愈燒愈烈,愈燒愈痛,即將吞噬所有。

  粹然間,一切停止,世界虛無一片。

  什麼都沒有,聲音都消失了,洞中只餘黑暗與空寂。

  「瓦兒……瓦兒……瓦兒!……」銀翟失措地呼喊,拖著僵硬沉重的雙腿在池中慌亂地走著,「你在哪……你走了嗎?瓦兒……瓦兒瓦兒……!」

  聲聲切切,失聲狂呼,回答的只有洞壁傳來的回音。

  幻想中看到她那雙清寂憤然的眸子,如星,如劍,如冰。

  ……

  原來,一切都是幻覺,一切只是幻覺!

  根本沒有瓦兒,沒有所謂的任何聲音。強烈的失落如冰箭刺中心臟,心臟不堪重負,怦然應聲而裂。

  霧氣中模糊的俊挺面容,深邃的眼睛本是黑亮,想起瓦兒時如繁星璀璨的夜,降臨的瞬間攫取萬物的光澤,不過瞬間,任由疲倦失意近乎毀滅的籠罩一切。

  心頭空落,孤淒萬分,慘然不已。

  「我真傻……你要看的也是他……怎會是我……」他低頭自語,話間不覺萬念俱灰,一片癡心碎落,悲涼滿襟。

  「啊!……」洞中回蕩著他發洩的低啞嘶吼。

  自古情字最傷人,然而,無情之時造成的傷害,縱然再有多情也無從彌補。

  雙手豁然揚出水面,高舉,猛然劈落,擊起水花一片。池沿上的瓷瓶骨碌一滾,滾入森寒的雪水之中。

  銀翟渾身虛脫,支撐不住幾欲倒下,他連忙攤開雙肩抵靠住池壁,閉目調息。半晌,目之所及,發現瓷瓶赫然不見,驚愣不已。四下顧盼,都找不到蹤影,他心臟緊縮起來。

  第三日,最後一日。

  埋在水下的身軀不再挺拔,銀翟無力地將下巴擱在池沿,盡力不讓自己滑下。浸泡越久,體力耗費越快,沒找到裝有藥丸的瓷瓶,食物也將用盡,黑色眩暈再次猛烈地席捲而來。

  「瓦兒……冀……」聲音微弱,自喉間溢出兩個名字,昏花的眼前浮現他們的身影與笑貌。

  憶此生,紅葉山中的孤冷往昔,宮中榮華富貴,尊王封侯,兄弟間的情仇愛恨,生死往來。悲有幾多,愁有幾許,春意融融的感動,刻骨銘心的愛戀,多少面孔一一閃現,走馬燈似地穿雜不休。

  第三日了……他模糊地想著。銀冀的病情有進展嗎?瓦兒知道眾臣為了大王,答應她進入王陵,該是欣喜萬分吧。她一定會盡力喚醒銀冀吧!

  瓦兒……呵,你一定能做到的!

  銀冀,你也會照顧她一生,保護她,給她幸福的……我相信你!

  呼吸越來越淺,閉上眼睛的黑睫上逐漸覆上冰霜。銀翟嘴角含著一絲笑意,用全部的心血與意志,沉浸在畢生最後僅有的幸福回憶中。

  71、最毒婦人

  王陵內三日,日日如年,宮殿中三日,刻刻驚心。

  當所有人心思與目光投注在兩位王族兄弟身上時,瓦兒也開始陷入苦難。

  那日,眾臣齊跪在王陵前,目送銀翟義無反顧地進入陵墓,激動感慨,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浦月容對宮中狀況豈有不知?趁此空擋,帶著丫頭零兒及兩名宮女,火速前往沁梅苑,以銀冀為藉口將瓦兒騙到自己的雅容苑。

  僻靜狹小的柴房中,瓦兒坐在牆角,嬌小的身形更顯單薄。她後悔不已,太擔心冀哥哥,一時情急卻上了月容的當,走到半路發現不對,已來不及,零兒等人半強迫半要脅將她拖住。敲一下自己額頭,暗惱,月容曾派人追殺過自己,怎還會糊塗相信她?今日被囚禁於此,不會要置自己於死地吧?

  這樣一想,瓦兒不由驚出一聲冷汗,咳嗽聲竄出喉嚨。轉而再想,立刻安慰自己:不會的,好歹都是自小一同長大,總有幾分情誼……說不定上次追殺只是她一時衝動,月容再驕傲冷漠也不會真害自己的,不會,不會的……

  她扶牆站起,踮起腳想往外看,無奈窗戶事先被人封住,只有高處透進外面陽光,她仰著頭,無論如何努力都看不到外面分毫。於是重新坐下,環抱住手臂屈起雙膝,漸漸地,胃口開始緊縮,虛弱疲憊的瓦兒望著窗頂的光線由明轉暗,最終化為一片不見五指的漆黑。

  一天過去了,次日黎明,瓦兒從昏餓中醒來,看到曙光逐現,她深深地蹙起秀眉。心中越來越惶恐不安,摸不透月容的心思,這樣花心思抓她過來,卻又把她關在柴房不聞不問,到底打什麼主意?

  門外終於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瓦兒手指無力,睜開眼,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覺,暗淡的雙眸才升起兩簇亮光。不管怎樣,總算有人來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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