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南詔王妃·寵妃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吱嘎」,精緻的錦鍛鳳面繡鞋出現在眼前,浦月容頂著金光燦燦的鳳釵站在門外,玉手微揚,零兒立刻從一旁走出,撇著嘴角朝瓦兒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瓦兒忍住緊窒的胃疼,微眯著眼看去,那支鳳釵被晨光中映出耀眼光亮,帶著冰冷的寒意反射進她的晶瞳。她緩緩起立,身子不期然劇烈一晃,眩暈湧至,抿抿唇,那單薄的身子卻站得分外筆直。

  「浦月容,沒想到在王宮之內,你還敢這樣做!」她臉無血色,話語飽含質問,不見分毫軟弱。

  浦月容的目光如針芒般尖銳,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冷笑:「王宮?本宮只知道你站的地方是雅容苑,是屬於本宮的地方,當然除了雅容苑,銀暝王朝的整個後宮都屬本宮管……」

  她高貴友善的面具早已撕破,瓦兒不想面對,但無從逃避,只定定注視著她,不躲不閃直直對視,覺得眼前雍容矜貴的女子熟悉卻更陌生。

  浦月容對上她無懼的目光,冷笑逐漸收起,笑不出來。她一直覺得瓦兒單純柔弱,甚至單純到近乎傻氣,但一年來暗中仔細觀察,卻發現瓦兒並非傻氣,而是性子豁達如男子,遇事樂觀,很少放在心上。豁達?樂觀?哼,她嗤之以鼻,偏不信瓦兒真會如此豁達,銀冀同時冊立她與安然為妃,瓦兒竟還可以與她們保持從前的關係……若說真愛一個人,又豈能容忍他成為別人的夫君?

  真心?假意!

  此刻清晰瞧見瓦兒眸底升起的憤怒不屈,浦月容更加肯定,眼前女子絕非柔弱,而是一隻隱藏極好的刺蝟,現在刺蝟的刺已經豎了起來。如果她進一步去瞭解瓦兒這一年來所有的經歷,恐怕不會這麼驚訝了。

  沉默一會,瓦兒張口,聲音嘎啞:「掌管後宮便可以為所欲為麼?浦月容,別忘記了,我是太妃親封的郡主,我也不屬於後宮。」

  浦月容先是一愣,隨即嫵媚嬌笑:「喲,這話聽起來怎麼有些酸氣?」

  零兒連忙接口:「哎呀,娘娘,這柴房本來都乾乾淨淨,清清爽爽,怎麼這郡主大人才住一夜,就變得又臭又酸了。」

  浦月容盯著瓦兒看起來平靜的小臉,道:「柴房好象是臭了些。但是這酸氣嘛從何而來?本宮猜想……其實是郡主心裡巴不得能進入後宮,成為大王的妃子,由她來掌管後宮,可是偏偏最多也只能做個嫁不出去的郡主,所以嫉妒得混身只冒酸氣,你說是不是?」

  零兒拍著手道:「娘娘真是聰明,看郡主這神情就知道娘娘說對了。」

  瓦兒本不自覺咬著唇瓣,看這主僕二人一唱一合,本該氣憤地回頭反駁,但她卻只想笑,不知道為何就是很想笑,真的很好笑。然後,在浦月容不敢置信的吃驚目光下,她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笑得淚光閃爍,甚至一手捂著肚子笑得彎下腰去。

  「娘娘……您看郡主不是氣瘋了吧?」零兒連忙跳開一步。

  浦月容美麗的面孔微微扭曲,一瞬不瞬盯著瓦兒。

  瓦兒逐漸停住笑,已渾身無力,抬起一手指著她,氣喘道:「我嫉妒得直冒酸氣?呵,我承認當初看著冀哥哥娶了你和安然,我是又生氣又嫉妒,可是現在我為何要嫉妒?你們雖有冀哥哥封予的王妃名分,卻從沒得到他一絲一毫的愛,冀哥哥與我心心相映,他今生愛我寵我若此,區區名分我紅瓦兒又怎會計較?……咳咳……浦月容,如果這裡有酸氣,你覺得該是誰身上的?」

  浦月容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不認識這樣伶牙利齒的紅瓦兒,羞怒地一手揮開她的手指,忿忿道:「想不到你還嘴巴挺利,不過真好笑!本宮是大王的妃子,冊妃大典,百官見證,將會一世夫妻。若無一絲感情,大王會甘願封娶?若無一點愛意,他又怎會常來雅容苑聽琴,陪本宮聊天?……」

  成功看到瓦兒連嘴唇都發起白來,浦月容清楚嘗到了報復的快感。

  然而,經歷這麼多苦難之後,瓦兒若還與從前一般,那她便真是傻氣了。精力已盡,氣力已完,她頭暈耳鳴,虛弱得搖搖欲墜,可她怎會讓自己倒下?在對自己不懷好意的人面前,如何能倒?

  瓦兒背抵著破舊的牆壁,輕挑唇瓣,神情裡有抹與銀冀類似的冷靜,低而清晰道:「說到自欺欺人的本事……我遠不如你。明知冀哥哥這輩子都不可能愛上你,你還如此費盡苦心,真讓人佩服……咳咳,你若有信心,為何還將我囚禁與此?」

  浦月容被激怒了,抬高了聲音:「紅瓦兒,瞧瞧自己現在這副模樣,以為大王真會愛你一輩子?論樣貌,你遠不及我;論才華,你我更是相距甚遠。大王寵你只是念及太妃情面,不可能長久。我與大王是夫妻,待他康復,我們還有一生一世的時間,待他多瞭解我,自會愛上我。而你——平庸虛偽的你,大王不會再多看一眼。」

  時間……一生一世的時間。時間是世上最可怕之物,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可它又是世間最奇妙之物,因它可以考驗一切善惡真偽。

  瓦兒雙拳在背後抽緊,冷靜一會,她輕緩搖頭,語氣中透著同情:「月容,看來你是習慣了自欺欺人,我與冀哥哥相愛若此,彼此信任,任由時光流轉,日月變換……任由你如何打擊挑釁,我對冀哥哥的信任都不可能動搖分毫。咳咳……同樣,冀哥哥也定相信我!只是……我真沒想到,原來……你也愛他這麼深。」

  浦月容臉色瞬間刷白,與瓦兒無異。

  曾經,她是愛過銀冀,但自冊妃之夜被冷落,疼愛自己的父親被逼死,她就決定將愛意一點一滴收回。直至今日,她不可能再對銀冀有愛,否則他病入膏肓,她為何不像安然那樣日日盼著去守陵?而紅瓦兒,又憑什麼這樣說!

  愛早已收回,不剩一絲,她不愛他,已不愛他,何談愛得深?

  她是浦月容,是父親最驕傲最疼愛的掌上明珠,父親不在,她也已學會長大,現在並不稀罕任何人的愛。漠漠後宮,女人如花,她會活得尊貴,活得快意!

  挑起美麗紅唇,浦月容的面容冷傲不已,故意忽視瓦兒的最後一句話,不屑道:「信任?你不配說『信任』二字!大王信任你,你卻與銀翟曖昧,呵呵,紅瓦兒,這倒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銀暝的兩位王族男子竟會對你有興趣?可惜……可惜男人新鮮感總是一時,勁頭過了便不再理會,尤其是你這種水性揚花的女子,供男人玩玩還行,其他你就別做夢了!」

  「浦月容!」瓦兒拳頭緊得發白,幾欲沖過去打她一耳光。

  仇恨,憤怒,柔弱單純的瓦兒,眼中竟閃現了殺機。

  浦月容退開一步,充滿刺激地冷笑:「你該叫本宮娘娘,本宮是大王的妃子呢。」

  瓦兒瞪她,目不轉睛,以驚人的意志撐住身子。

  浦月容面上笑意駭人:「怎麼?看你那眼神,還想殺本宮不成?奉勸你,好好在這宮中活下去吧!」

  瓦兒牙齒磨得咯咯作響:「你還想做什麼?想不到你竟這般惡毒心腸,派殺手宮外追殺於我,害得雲姨……」挺直脊樑,想讓自己堅強,無奈一想到崖下連屍骨都未找到的藍楓雲,她不禁語凝哽咽。

  浦月容見她傷心,眸光閃過報復後的欣喜,於是更恢復了王妃的驕傲,「這話太冤,藍楓雲之死與本宮何干?你是郡主,說話要小心點,本宮坐得端,行得正,你休得口出謠言。」

  「鬥轉星移,物事全非……浦月容,我已非昔日的紅瓦兒,你也不是當年的相府千金。你做過什麼,自己心裡明白,今日囚我,是為冀哥哥吧……我心中無懼,念在舊情,只希望你好自為之。」瓦兒雙眼一閉,全身氣力似要流失怠盡。

  浦月容道:「你倒聰明了許多,只是再聰明,也不過是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而已。你我之間沒有舊情,再攀幾層關係,你也只能住在這柴房。「

  門外日頭升起,朝陽斜映,她們面對著站立,身影交錯與地。瓦兒轉目打量四周,很快徒勞無功地閉上眼睛。

  「呵呵,零兒,我們走。」這算是反擊成功麼?浦月容如高傲的女王,抬著下巴目不斜視地走開。

  「浦月容!浦月容……月容……」瓦兒搖晃著站住,奔到門前,陳舊的柴門被零兒從外面飛快鎖上,出去不得。

  零兒聲音從門縫傳進:「勸郡主保重,就算你喊破嗓子,也無人會聽道。」

  四周,恢復寂靜。高高的視窗,光線明亮,瓦兒盯著那光線中如妖精般飛舞的灰塵,薄唇輕輕一動,渾身癱軟,不醒人事。

  ……

  又過一日,饑腸轆轆,瓦兒被一陣香味驚醒。

  一個小小的饅頭,不鮮美更無噴香,聞在她鼻中,卻若美味佳餚,千里飄香。

  零兒捏起饅頭當寶物一樣細細把玩審視,嘴角透出一抹鄙夷輕笑。

  瓦兒咽下口水,強迫自己不去看它,堅韌的視線由下往上,直直逼向趾氣高昂的丫頭臉上。她看來柔弱無比,不堪一擊,但眼神如頑石般堅硬固執,小巧的唇瓣有些乾裂,抿得正緊。沒人知道她正牙關緊咬,以牢不可破的意志力強逼自己不可被淡香所誘惑。

  月容啊月容,你不殺我,偏這樣折磨我,你我之間的仇恨真那樣深麼?我雖沒你聰明有才華,但骨氣尚存,即便餓死也定不會再求你一句,你這是何苦,能得到什麼呢?

  浦月容沒來,面前只有零兒。她居高臨下,神色像極了她的主人,手中饅頭,拳頭般大小,不斷散發無比的誘惑。

  終於,安靜的柴房響起兩聲不雅的「咕嚕」聲,停會,又是幾聲「咕嚕」清晰可聞。

  瓦兒眉心緊蹙,小手不由自主按向自己的肚皮,身無半點力氣直起腰來。眸中閃過一絲狼狽,眨眼間恢復鎮定,重新抬眸,一瞬不瞬盯著零兒,所有精力全聚集在眼內。

  仿佛就在等待這聲「咕嚕」,零兒滿意地撇出嘲諷笑意,毫不掩飾。走上前,微微傾身,譏誚地巡視過瓦兒憔悴的五官,舉起手來。

  饅頭,在她手指間格外白嫩,香氣,繚繞于鼻,越發濃烈。

  瓦兒集中全部意志,將目光只定在對方臉上,那輕嘲漫笑如鋼刀紮進心頭,浮出一種比饑餓更難受的憎惡。

  「咕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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