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南詔王妃·寵妃 | 上頁 下頁
一一八


  瓦兒手指微微一動,黑睫悄然閃了閃。

  銀翟沉浸在自己的幸福與哀傷裡,薄唇囈著低語:「今生,有緣的是你們。我只想說……希望所有傷痛到此為止,你們一定要幸福。而我……只盼有來生,我定要陪在你身邊,先認識你,讓你先愛上我,呵呵……」

  他輕笑起來,以目光貪婪地、留戀地巡過她的眉梢,眼角,鼻樑,雙唇,終於控制不住,手指愛憐地輕觸她的秀髮。

  「瓦兒……」

  緩緩低頭,一寸寸湊上前去,在她潔白的額心印上輕柔一吻。視線下移,注視她血色不足的蒼白唇瓣,再次緩緩湊上前去,帶著聖潔的渴望,一點點俯下去。

  「混蛋……啪!」聲音虛弱,清脆的耳光卻結結實實。瓦兒猛然睜開眼睛,瞬間清醒,未做多想,全身力氣都用在這一巴掌上,然後倉惶起身,退到床塌內側,仇恨地戒備著他。

  銀翟僵在那裡,灼熱的眼中有什麼東西崩塌裂陷,直墜深淵,慚愧負罪感扼住了他的喉間。

  「來人……快來人哪……!」瓦兒張開嘴叫著,聲音有些虛弱,叫了好幾次卻無一宮女進來。她又往後退了幾寸,戒備更甚。她怎麼忘了,銀翟會將人全部摒退。她瞪著他,不想表現出太驚恐懦弱,指著門外,嘶聲吼道:「滾!你這惡人……立刻給我滾出去!」

  燭光搖曳,美好的眉目間有抹憔悴清晰地落在了銀翟眼中,他失聲吐出:「對不起……」

  瓦兒怔住,懷疑自己聽錯了。水眸睜大了幾分,更加堅定地指著門外,加大力氣喊道:「滾!我不想見到你!你……你給我出去!」

  銀翟身軀更加僵硬,沙啞道:「好,你別激動,我走。」

  他的目光那樣深沉,語氣那樣深沉,前所未見。話中說不清的疼惜,混雜著沉積多時的愛、恨、傷、悲,起伏沉寂,聽來似過盡千帆,落木蕭蕭,無限悽愴哀涼,仿佛已經無力再想再說。

  她的心莫名地抽緊了一下,眼角又閃出盈盈淚光來。

  明淡燭光,夜色清涼,銀翟身軀修長挺拔,靜靜走開,青石地磚上印著暗色低影,在她垂眸中清遠曲折,飄搖不定,如同一幅孤淒的畫卷。

  他突然頓步,回身抬眸,潛靜的目光微蒙,如水,幽幽一晃,低沉道:「銀冀需要你,好好照顧他。」

  語音稍緩,注目凝視著她,然後居然緩緩而笑,那是從心裡透出來的如釋重負的笑,祈禱與祝福的笑,真誠而憂傷的笑,那樣真實,那樣堅定,仿佛千里陽光下,冰蓮綻放在雪峰之巔。

  淺淺淡笑,濃濃深情。瓦兒驚住,呼吸不覺急促,抬起的手指顫抖無力。銀翟長身而立,定眸與她對視。千言萬語,哽在心頭,只在這眼神交會處,道盡辛酸苦楚。

  門外風聲隱約,樹枝搖曳,時辰流逝,流雲轉動,越發顯出四周的靜。

  他毅然調頭,挺拔的脊樑剛直有力,沉穩的步伐跨向門外。

  從殘酷懷恨走向光明,從光明走向孤獨黑暗,接近死亡,心卻是全然的豁達。背後,無力顧及她複雜迷茫的目光,抬眸向前看,宮燈處處懸亮,眼底湧起一片無邊無際的寂靜。

  次日,後山王陵。

  四周安靜,青石鋪成的甬道寬闊地顯出一種肅穆下的莊嚴,陵墓前高聳著石碑,輕蔭曼影,在蒼翠樹林間顯得巍峨而神秘。

  幾杯清酒,幾縷清香。山色空蒙,遙聽山間松濤陣陣,人間寂寥。

  數位臣子恭敬跪拜王陵,憂慮重重,心意沉沉。

  「銀暝暫時交給各位了。」銀翟語意真誠,掃過在場的人,含著一抹釋然而決絕的微笑,合著朝臣祈禱語聲,大步往王陵內走去。明輝淨水般的天色下,他一身白衣飄逸,就此消失在眾人無盡的目光中。

  之前對他種種忐忑可怕的猜測,因他這般行動消失怠盡,再無人懷疑他對大王的兄弟情意,真正的銀氏血脈,值得他們尊敬與效忠一生。他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如烈焰般足以焚燒一切的仇恨如今做出了最終的詮釋。除了無比誠摯的叩拜與祈禱,大家還能做什麼?

  陵內,喬雀等幾位太醫早已準備妥當。

  雪水池寒煙陣陣,絲絲嫋嫋,站在池外十步之遙已覺冷意襲人。銀翟舉目望去,淡然笑容不變。太醫掩飾不住擔憂,將秘制藥丸雙手奉上,喬雀道:「王爺,這是老臣們以多種珍貴藥材合力練制的藥丸,它可以活筋散淤,有助血液流通,生暖抗寒。熱氣從體內產生,多少能幫王爺保護身子。」

  「王爺,石碑上並未說明浸雪水者不能進食,微臣特意安排人準備了對抗寒比較有用的食物。」一太醫將包裹打開,好幾包精心準備的食物擺在眼前。

  銀翟先仰頭服下一顆,略一抿唇咽下,關心問道:「郡主體內的蘿陀毒可全部清除了?」

  喬雀點頭:「是的,王爺。前幾日老臣親自把脈,保證郡主服完這季藥,蘿陀之毒可以徹底清除。」

  銀翟松了口氣,自知道方旋的追殺行動後,他便懷疑她並未真正為瓦兒解毒,所以早早請喬雀親自配藥。現在,他終於可以放心地做該做的事情了。

  「王爺,這是剩下的藥丸,一共七顆。王爺自行服用,但願能幫王爺抵過三日。」一太醫掏出瓷瓶奉上。

  銀翟接過,感激流露眼中,他再三叮囑:「記住,三日一到,立刻請郡主入陵,不可耽擱!」

  「王爺放心,老臣遵命。」喬雀應答。

  雪水池天然而成,約可容納十來人,被籠罩在白色寒霧之中,看不清深淺。

  銀翟緩步邁近,銳利的目光落在青石池沿上,寬衣,白色外袍被侍衛接過,當中衣寬下之後,喬雀雙眼陡然睜大,其他太醫也紛紛目露驚疑。只見那精壯結實的胸膛上,一道清晰的傷口赫然在目。

  「王爺……您身上有傷……」喬雀聲音顫抖。

  「王爺這是新傷……王爺……」另一太醫瞧出那是劍傷,也激動起來。

  銀翟低頭輕撫過傷口,想起瓦兒全力刺這一劍時的悲憤,想起以血換來的開闊與釋然,他不以為意地拍拍喬雀肩膀,笑道:「不礙事。請太醫們放心,本王還不想死,所以會撐過去的。」

  「王爺請保重!」太醫與侍衛一同跪下。

  站在雪水寒池邊沿,刺骨的冰凍毫不留情地侵襲著銀翟的身軀。不由自主打個寒顫,他咬住牙根,一步步進入池中。瓷瓶放在池子邊沿,身子慢慢下滑,當透明的如刀鋒般冷冽的雪水觸到傷口時,他從牙縫裡吸進一口涼氣。

  太醫在丈余之外靜立,目不轉睛注視逐漸被白色寒霧包裹的年輕王爺,緊張得心潮起伏。

  銀翟坐在雪水中,純淨透明的雪水淹沒到他的脖頸處,只露出一顆高貴的頭顱。烏黑的髮絲在頸窩處散開,漂浮在水面上,薄削的雙唇緊抿,他正在運功抵抗逼人的寒氣。喬雀給予的藥丸顯然開始發揮作用,只覺從小腹開始有一股隱隱熱流在血液裡流淌,血液彙集處彰顯著生命的動力。緩緩吸氣,讓熱流慢慢融會全身,希望能熬過可怕的三日。

  「王爺……您還好吧?」喬雀哆嗦著走近幾步。

  「嗯……你們可以走了。記住……儘快讓大王醒來才是你們的主要職責。」銀翟儘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比較平靜,閉目凝神,他眉心緊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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