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南詔王妃·寵妃 | 上頁 下頁
八七


  「我兄浦文侯正是銀岳王託付將你送出宮門之人。當時並未將你及時送走,而是先將你帶回府中。你被包裹在繈褓之中,雙目緊閉面色潮紅,渾身燒得厲害卻一聲不吭,與尋常嬰兒反應不同,我兄疑惑之下悄悄找到太醫為你看診,太醫一看很是吃驚,當即不敢多言只請我兄長將你速速送走。」

  「為何?難道我還是什麼妖孽不成?」翟臉色鐵青,滿眼陰鷙。

  青袍老人繼續回憶:「太醫無奈之下被迫說出原由,原來柳妃難產時所有太醫都在門外候診,第一位王子出生時一直未曾啼哭,於是穩婆將王子轉交到他手中查看情況並及時診治。片刻後,房中卻傳來嬰兒響亮的啼哭,大家才發現柳妃竟又產下一小王子……而該太醫的吃驚是因為他分明記得大王子的腰上有一塊紅色胎記……」

  腰上的紅色胎記!翟手指一動,綠色竹蕭刹時化為片片竹屑,尖利的竹屑陷入他的掌中,有殷紅的血絲流出他恍然未覺,冷薄的唇中迸出幾個字:「銀岳王是看我天生有疾才選擇留下了本該送走的銀冀!」

  「確是如此,兩個月後你才開始發出聲音。後來王族密探竟然查知了你的消息,第二日御林軍便將臣相府包圍。銀岳王那時心裡只有宮中的柳妃和王子,而懷疑我兄長故意留你是懷有私心……幸好兄長早有防備,與前一日便安排我帶著你從密道離開銀城,從此隱居紅葉山。」

  「為什麼!為什麼?他怎能如此無情?難道就再沒有人知道真相嗎?」翟呼吸急促,血氣上湧,咬著牙低吼起來。

  「知情人先後死於非命!王族後裔事關重大,君王的決定又豈能容人質疑他的決定?我兄長隱晦地以全家人的性命為誓不會洩露秘密,幸好銀岳王終不敢貿然處死一位臣相……這些年我教你讀書習武,只希望將來能為你奪回本就屬於你的王位。」

  翟渾身僵硬如石,為這從未想過的秘密突然陷入狂亂之中。

  他想笑,笑當初銀岳王僅為一可笑的制度便決定初生嬰兒的命運,他更想笑,明明該是屬於自己的一切卻因銀岳王的自私而改變!

  眼前一一晃過一幕幕影像,殘酷的訓練,懸崖上的絕望,第一次殺人血花濺了一臉,內心的彷徨與掙扎,每天每夜的孤獨……這麼多年來,一次又一次,原本熱血的心早已在刀光劍影中變得冷血麻木。

  他沒有自己的姓氏,他出門得戴上銀色面具,原因是他有著天下最尊貴的姓,他有著與天下最尊貴的人一樣的面容!

  他怎能無恨?一切的一切,都披著太多虛偽醜陋的外殼,那些人眼裡只有自己,似乎連錯都是理所當然!他的恨如熊熊烈火,足以連地獄一同焚燒;恨如千年寒冰,即便在置身烈焰之下也無法融化。

  白色的身影站得筆直筆直,嘴角又有一絲絲血滴淌下,黑眸早已凝為寒冰,深不可測眼瞳裡只剩下殘酷的痕跡。從前的他沒有反抗的餘地,而今,他已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無名孩童,他完全可以操控自己的命運。

  青袍老人嘆息一聲,緩緩抬眼換了種口氣,「如今王爺已知真相,是否會責怪老夫多年來對你太過嚴厲?」

  「為何不早告訴我?」翟曲下一膝蹲在他面前,目光直視著那張眼角佈滿褶皺的臉。

  「我就是要你親自經歷這一切,看清楚現在這一切,才能激發你勢在必得的鬥志!」青袍老人回視著他。

  翟刹時眯眸,太陽穴的某一處血液幾乎在跳躍,帶著燙人的灼熱,眯成深縫的雙眼最後連寒光都化為虛無。嘴角肌肉狠狠地抽幾下,握成拳頭的手背青筋浮現出來。

  他靜默了好一會,終於微微揚唇笑如地獄使者:「師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老人家用心良苦也做得對!若非你的嚴厲教誨又哪有今日的銀翟?師傅養我長大教我武功,又錯之有?那些被殺的朝廷官員該是當年陷害你戰敗的奸臣吧,他們死有餘辜!」

  青袍老人微微挑了下嘴角,看他深邃的五官逐漸被令人心驚的平靜覆蓋,冷駭殘酷的眼睛卻寒得讓人不敢逼視,於是點頭道:「師傅果然沒白養你這麼多年。翟兒,師傅近幾年常觀天象,蔔命卦,你天生乃帝王命格,所以你看清楚,這蒼翠大地泱泱河山,本就是屬於你的!我與兄長一步步為你鋪墊王位之路,可惜兄長他……如今你已貴為王爺,又明白了真正的身份,剩下的該由你自己去爭取!」

  翟眯起銳利的眼眸,聲音極輕極緩:「我定會拿回這屬於我的一切!」

  一切,銀冀享受了二十五年的一切,王宮、江山以及他所擁有的一切!

  青袍老人以手滾動輪椅,緩緩推進山洞,沉重的木門再次關上。翟立在岩石之上,前面是茫茫蒼山青綠一片,頭頂烏雲避日,天邊有冷風迎面吹來。他衣袂飄飛,眸中包含著積蓄多年的苦痛與仇恨,仿佛沉澱千年的咒怨就要爆發。

  突然,手中的竹蕭碎屑紛紛落地,沾染著點點殷紅。他俊容一白,右手下意識地捂上胸口,有一種陌生的痛像針一樣紮進他的心臟,陣陣抽痛宛如刀絞,絞得五臟六腑似乎都要碎裂……

  盤腿而坐,屏住呼吸氣沉丹田,運功調息,一會之後額頭隱有熱汗滾落,心絞之痛終於散去,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頤和宮。

  銀冀捂著胸口跌坐在軟塌之上,面色蒼白如紙,冷汗涔涔滾落。他大口喘著氣,額際的血脈急速竄動。

  又發作了,該死的詛咒又發作了!

  剛剛在早朝之上他已極力忍住,惟恐臣子在殿上看出倪端會引起不可預測的事端,然而在體內發酵的怒火燎原般迅速蔓延。尚書大人明明呈報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卻當眾隱含暴躁地提高了聲音……

  斜靠在塌上,烏黑的髮絲敷住額前幾許淩亂,銀冀想起自己昨日與喬雀的對話——

  「你確定刖夙國得來的方子真可抵禦咒氣?而不是暴君的陰謀?」

  多年來,四詔之間表面平和,實則局面緊張複雜。暴君殤烈暴戾冷硬,英勇善戰,一直對他國疆域興致勃勃,周遭不少小部落已先後被其吞噬,成為刖夙國的奴隸。銀冀懷疑自己千方百計才從刖夙太醫那得處方的事,難保已被殤烈察覺,反被他趁機利用。若真是那樣,那自己的詛咒只怕沒來得及控制,就要提前死掉。

  「大王勿須多想,此事絕對隱秘,殤王不可能知道的。」喬雀肯定道。

  「那本王最近的反應又算怎麼回事?」

  「……臣已弄清楚大王最近心火難抑的原因了,也清楚殤王為何被人稱為暴君的原因了。」

  「哦?」銀冀黑眸迅速閃亮了一下。

  喬雀道:「都是那方子的原因。確實可以控制詛氣,但同時也將咒氣轉為了戾氣和火氣……不過大王可以放心,只要方子有用就好,殤王今年長大王兩歲,他不就已經平安度過二十五的大坎了嗎?」

  「你又如何確定殤烈不是因為咒氣控制得早的原因?何況這根本不是解除詛咒的根本之法!」銀冀沒說幾句又忍不住心火上揚。

  「臣想,真正的解除之法或許只有下咒人才知道……」

  「該死的!」銀冀生平第一次暴怒地咒駡。

  ……

  該死的!難道他年輕的生命就要這樣結束嗎?

  該死!該死!

  該死的詛咒,該死的須烏子,該死的閣貝羅!陰險狡詐的閣貝羅!

  銀冀越想越激動,一拳擊在床柱之上,寬大的床塌連抖了好幾下,然後「咯嚓」一聲柱子應聲而斷。

  「大王?」克達聽到房內一聲巨響,連忙喚道。

  「不准進來!」他咬著牙沉聲命令。

  一張英俊的面龐忽青忽白,窗外隱隱有陽光透入,映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那地板閃亮閃亮,與他眼眸中的湛藍之光互相輝映。

  二十五,二十五!下個月就是他的二十五歲……

  多麼寶貴的生命,這位年輕的君王正有著最深沉的目光,陰鷙無比地看向繡著細紗雕花的窗格,視線透過它直穿向外面高遠的天空。那裡是蒼穹,無邊無垠,那裡有和煦的清風,有溫暖的陽光,有自由的飛鷹,還有她放的風箏……

  可是他第一次害怕去看它們,一看到它們他就會生出更多更多的渴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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