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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48、情難得已

  銀翟果然依他所言,開始為瓦兒治療眼睛。毒藥是他所下,自然不難解,服下解藥再以內力為她調息,半日之後,瓦兒便覺雙目清明,眼前已朦朧可見物影。她沒問他為何突然改變主意治自己,他告訴自己是因想讓她親眼看到銀冀,讓他們更加痛苦才改變主意。總之,無論出自何種原因,結果都是一個——她的眼睛總算是可以重見光明了。

  夜風清冷,雄偉的宮殿只剩紗罩宮燈懸樑輕擺,偶爾一聲蟲鳴,更顯寂寥。君王婚典本是喜慶三日,可變故突生,以致宮中氣氛一度緊張凝重。不僅為大王在婚殿上親口提拔新人,任命要職,調編大批御林軍隊,還因為大王宣佈完這一切就此昏迷,讓群臣措手不及……

  太醫喬雀終於回宮,此時銀冀燒早已退卻,但意識時清時混。各朝中重臣先後都來探過幾次,唯浦文侯與夏世聰等幾位老臣入過寢宮內室。

  喬雀與各太醫細心查看後,研製醫治方法,時間眾人一直面色沉重,絲毫不見輕鬆。尤其是喬雀,每次看到銀冀蒼白面容,清明雙眼中全是無奈的擔憂。

  又過一日,瓦兒眼睛已能模糊視物,只是不能用眼過多,暫時不能到室外受日光刺激,所以在塌上養著的時間多。身在頤華宮,心念冀哥哥,銀翟有意無意帶來消息。聽到冀哥哥已醒來,憋了許久的憂心終於鬆開一點,暗想著下次怎樣才能見到他,見到他又該如何面對?

  這日,銀冀完全清醒,撐著身子自塌上坐起。喬雀再次上前細心把脈,查看他的眼睛,一抹深幽藍光倏然閃過,驚得他雙手不由自主顫抖了一下。

  「怎麼了?」銀冀皺眉輕問,喬雀的臉色突變逃不過他銳利的眼睛。

  喬雀遲疑了一下,垂眼不敢看他:「一切甚好,大王放心。」話雖說完,冷汗卻從額頭冒出。

  銀冀輕咳一聲,盯住他慌張神色:「喬太醫有話直說,不必遮掩。此次你出門遊歷學習,關於本王的心絞之症,可有收穫?」

  他的話聽似無意,卻隱含質疑,喬雀雙唇抖擻,突然跪下身去,聲音裡難掩驚痛:「大王……」

  銀冀修眉擰起,更加感覺不對,喬雀是老實人,素來鎮靜遇事不慌,除非真有大事。心下也疙瘩一聲,如有東西墜在心口,沉重不已,語氣仍就淡然:「莫非這心絞之症乃是絕症?喬太醫給本王細細道來,不得隱瞞。」

  「臣不敢有半絲隱瞞。」喬雀半掩在袖口中的手指緊貼地面,頭垂得很低,語氣遲疑而焦慮,「大王的病不完全是心絞,還可能……」

  「還可能什麼?」銀冀上前親自拉起他,目光堅定注視著這張不善說謊的面孔,「喬愛卿儘管說,本王信任你,本王要知道你的發現。」

  「臣定當全部稟告,請大王聽完也不必擔憂,這些只是臣個人推斷,不一定正確。」見銀冀肯定地點頭,喬雀才站直身子,緩緩敘道:「臣此番出門,半打算前去大唐為大王尋求高名醫或高人,未料路經刖夙國時,碰到臣的師弟。當年臣與他一同習醫,後來各侍其主,這番久別重逢,欣喜不已,閒談間聊起大王的病症,並向師弟請教。」

  「你師弟可說了什麼?」銀冀見他頓住,猜測他師弟定說了重要的話。

  喬雀道:「臣的師弟原來一直在刖夙王宮侍奉殤王,殤王人稱暴君只是性子暴躁並非殘虐,對太醫們也甚為看重。師弟談及一個巧合,說十幾年前,殤王也曾與大王您一樣有過心絞之症,算起來時間差不多,臣又詢問仔細症狀,師弟說他曾聽宮中老太醫提過,症狀竟也跟大王您頗為相似。」

  「這麼說,殤烈也可能跟本王一樣有這毛病?」

  「沒有。據說殤王在多年前,被一高人看出病症,高人開了藥方為殤王治療,所以這些年來,殤王的心絞之症幾乎未曾發作,也就是說早已痊癒。臣便開始打聽那高人……」

  高人?銀冀沒有忘記去年在紅木城遇見的白須老者,給自己一瓶神秘藥水,並說是否能活過二十五歲,全靠造化。當時寧可信有可,冒險將藥水喝下,未料心絞不但未好,反而頻頻發作,想來不知該悔該恨?

  喬雀見大王神色灰暗不明,大著膽子繼續說:「那高人只是雲遊著,無所蹤跡,若不隱世恐怕也已不在人間。臣約了師弟輾轉去了北詔與蒙舍兩國,卻聽到一個不知是真是假的秘聞。」

  銀冀眼眸一閃:「密聞?」

  喬雀抹去額頭冷汗,皺起眉頭:「傳聞當年蒙舍先王病重,為保太子與江山,怕三詔趁虛攻擊,遂請巫師對三詔太子施下巫咒……而這時間,恰好就在十四年前,與大王您、殤王當年突然莫名得病的時間巧合……而聽說中咒者都……」

  「都如何?」

  「咒氣傷人,縈繞於心口,中咒者都……活不過十五年……」喬雀連忙低下頭去,不敢看大王的臉色,這等同于說大王活不過明年。

  話已至此,銀冀猛然眯瞳,一手拍在案幾上,聲音冷了幾分:「喬愛卿,你說……此傳聞真實性有多少?」

  「臣……不敢斷言,臣有向師弟討教,定會盡力醫治大王。」

  見喬雀額頭汗珠滾落,銀冀身子一晃,將此事與那白須老者的話一聯繫,恍然明白這多半是真實的。莫非這真是天命?人為的天命!想不到蒙舍閣貝羅竟如此陰險狡詐,殤王在年少時便已遇高人,而自己……老者的話回蕩耳際,他瞳孔越來越緊縮,自己真活不過明年?

  「喬愛卿,可有醫治之法?」

  喬雀的汗水滴落地上:「臣會盡力。」

  「好。本王相信你,此事不得伸張,特別是別傳到太妃那裡。」銀冀輕撫額頭,渾身無力,「你下去吧,本王會派人去證實的。」

  又過兩日,天氣仍然陰晴不定,春日正午的陽光灑照下來,將昨夜打在綠葉上的露珠反射出細微耀目的光澤,亮晶晶,閃熠熠,點點生輝。

  瓦兒治療眼睛以來首次走出屋外,一雙晶瑩燦爛的眸子水光瀲灩,較以前更為生動。她盯著久違的天空,熟悉的閃亮的琉璃瓦,恍如隔世,一時間竟分不清喜和悲。四周安靜得幾乎能聽到那陽光流動的聲音,輕輕的淡淡的,偶爾有風吹綠葉,露水「滴答」一聲落下來,反更襯得庭院平寂安靜。

  這幾日,頤華宮安靜得很,瓦兒沒有出園子,銀翟對園子外面的事也不再主動提及。藍楓雲跟太妃求情無效,最後一氣乾脆直接搬到頤華宮陪瓦兒住,只是她不明白從來都疼愛瓦兒的太妃,這次怎地如此絕情?難道僅僅因為瓦兒意外阻撓了婚典,折損了大王的尊嚴麼?無論如何,在藍楓雲心裡,守護著瓦兒是她一生的職責。

  瓦兒每日念著冀哥哥,卻每每看到銀翟越來越面無表情的臉龐,一句問話也說不出口。

  銀翟說她眼睛完全康復了,他便不阻止她出這園子,所以瓦兒很按時用藥,注意休息,只盼著能快點去找冀哥哥。然而,自聽聞冀哥哥清醒過來已有七八日,期間無一人來頤華宮探過她。她雖滿心信任,但仍難免惴惴不安,惟恐冀哥哥是病重無法開口詢問自己的事,以致所有人都要遺忘了她……又或者,冀哥哥心中其實真有那麼一絲絲責怪自己的……

  銀翟遠遠看著,白衣在綠叢後若隱若現。他並非刻意隱藏,而是近幾次見到她,心中時常湧出一絲難以言預的奇怪感覺。現在的紅瓦兒,他覺得熟悉又陌生,幾年前林間初遇,她曾經大膽與自己對峙,後來曾經大聲吼罵自己是「惡人」,連串不文雅的咒駡之語從她的小嘴裡吐出,她是開朗的、無畏的、陽光的,而今,她站在朝陽之下,卻滿臉落寞,纖弱的身形倍顯孤寂。或許,是這抹孤寂讓他聯想到了太多,手指扯落叢中的一片花瓣,他轉過臉去,不願看她。

  「小姐,早上風大,你還是進去歇著,等眼睛好了再出來。」藍楓雲不知何時站在瓦兒身後。

  瓦兒揚起一笑,看在眼裡如同以前一般燦爛:「雲姨別擔心我,我眼睛差不多痊癒了,在屋子裡悶得久,早就坐不住想出來透透氣了。」

  藍楓雲見那笑容心頭一酸:「小姐總算又笑了。」

  「我一直都喜歡笑啊。呵呵……」瓦兒注視著藍楓雲,笑容更加燦爛,仿佛這一個月多從來未曾發生過什麼。

  藍楓雲皺眉:「小姐打小愛笑也愛哭,無論怎樣,我是希望看到小姐真實的性子。」

  瓦兒嘟嘴,眨眨眼睛似星光一般璀璨:「愛哭並不代表脆弱,瓦兒堅強著呢,風雪也壓不倒,就像是沁梅園的梅花……」不經意提及沁梅園,她的笑容微微僵住,頓了一下後扯住藍楓雲的手臂,若無其事地笑開:「我們還是進屋去吧。我突然想跟淚西寫封信去。」

  「淚西是誰?」

  「淚西是北詔的國妃娘娘,是個很特別的女子呢!我跟她一見如故,格外投緣,雖然淚西天生有點腿疾,但她從未表現過懦弱。她可是我的知心姐妹呢,改天有機會淚西來銀暝玩,雲姨也可以見見她,楚顏公主說我跟淚西長得還有點相似呢……」瓦兒的聲音消失在門中,藍楓雲盯著她的背影,不輕不重地吐了口氣。

  花紅柳綠間,銀翟筆直的身影挺立不動,為她剛剛展露的笑顏若有所思。那抹燦爛明笑陽光下毫無遮掩,他在驚愣之後沒來由心口堵得慌,清冷孤絕的黑眸有絲迷茫轉瞬即逝,他不明白——不明白這個女子在歷經這麼多風波之後,還能笑顏如花;不明白她怎可以笑得那樣若無其事;不明白她怎還有心思笑?笑的背後自有苦澀,難道她是不想讓藍楓雲擔心麼?

  可是,這樣的「笑」是不是太愚蠢?任何人都知道那有多虛假……

  手指拈動,又不自覺扯下一片花瓣,待他回神凝視手中被摧殘的紅花,修眉立刻收攏,他什麼時候竟有這種可笑的舉動了?

  這段日子,時間對宮裡很多人來說,是漫長而難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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