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南詔王妃·寵妃 | 上頁 下頁
七一


  「王爺,請帶瓦兒郡主回去吧,她身子嬌柔又淋了雨,只怕生病。」她很快冷靜下來,對上銀翟的眼中流露關心。

  瓦兒想掙脫翟的懷抱,卻被他反手擁得更緊,似將雨絲與寒意隔絕於懷抱之外。

  「你想見他?」低沉的聲音響在頭頂。瓦兒渾身一震,似從他清淡語氣中聽出了什麼,麻木的心臟劇烈跳動了一下,緊抓他的胸襟:「你……可以帶我進去,是不是?」

  浦月容臉頰開始發白,尤其在對上銀翟如劍冰冷的目光之後,莫名竄上寒意,她強自鎮定:「王爺請三思,大王未醒……」

  銀翟瞥她一眼,目光落在懷中的人兒臉上:「你如此求人,倒不如求我。」

  「你……」

  「只要我想,便能可以。」

  「求你!」瓦兒急促地出口,然後大口喘息起來。

  「好,只見一面。」他懶懶笑道,有一點星光在那眸子的幽暗深處悄然綻放。

  「王爺……」浦月容根本無法阻止,零兒則是張大小嘴,連謹守門外的克達也被那股無形散發的寒冷絕意所逼退幾步,在他們吃驚中,銀翟抱起瓦兒幾欲暈厥的身子,推門而進。

  王太醫等人,正在屏風旁的案上研究如何為大王施針,以便大王早點醒來,見門突然被推,冷風灌進,大家不約而同回過頭去。

  銀翟深邃的瞳仁微微一收,那純粹的墨色帶著清寒。目光在與案前唯一的醫女對過一眼,又平靜無波掃過驚愣的太醫們,沉聲命令:「你們出去。」

  眾人無語,寂靜無聲,紛紛判斷來人身份與心思,視線在落到他臂彎中熟悉的面孔時,莫不惶恐。

  「出去。」銀翟再說第二遍。

  「你們先出來吧。郡主想看看大王。」

  聽到浦月容的聲音淡淡飄進門內,太醫們才拱拱手,魚貫走出。醫女方旋回頭將目光落在銀翟與瓦兒相持的身影上,面無表情地離開。

  「冀哥哥……」瓦兒跪倒塌前,冰冷手指停在空中不敢摸索過去,一語未完,淚灑衣襟。銀翟環臂立於塌前,冷凝目光如湖水深幽,見瓦兒不住起伏顫抖的消瘦肩頭,抿起了薄唇。

  「愚蠢的女人,你現在見了他又如何?」

  瓦兒不予理會,好半天顫抖著摸上柔軟錦被,摸到銀冀同樣冰冷的手指。遲疑著放在唇邊,眼中被淚水畜滿,源源不斷地滾落,他看不見,什麼都看不見,甚至沒有感覺,靜靜躺著,神思在另一個世界。

  「冀哥哥……對不起……對不起……」

  連聲的對不起,瓦兒伏下頭去,抑制不住抽泣。想起曾經溫言軟語,甜蜜光景,二人耳鬢斯磨,笑鬧於花紅柳綠之下,鶯歌燕舞春意盎然,園子裡是他們相攜的身影。冬日裡寒梅綻放,冰雪含著香氣沁人心脾,他為她披上狐裘,噓寒問暖,滿眼盡是寵溺……

  如今,一個眼盲,不清不白,欲近不能近;一個昏迷,不清不楚,欲留不能留。

  情能斷腸,哀有幾人知?

  瓦兒將他的手貼上自己臉頰,淡淡余溫不知是誰溫暖了誰。

  漆黑無光的眸子被水光浸泡,承載道不盡的深情,她在黑暗中尋找唯一的光明,目光落在清俊的面容上,低低切切呢喃:「冀哥哥怪我麼……所以不願意醒來?瓦兒今生只為冀哥哥……你一定要醒來,無論天下人如何看我……我只要冀哥哥相信我的清白……」

  塌上之人一動不動,陷在未知的黑暗世界。銀翟在一旁皺眉,無言的目光徘徊在這二人之間。

  「冀哥哥快醒來啊……瓦兒等著你……等著親口跟你說對不起,等著與你再次並立……冀哥哥……」她聲音沙啞,泣不成聲,很多話語在喉嚨裡咕嚨,讓人心不真切。但室中最為清醒的男子,卻聽得分毫不差,字字句句,落入他心。

  上前一步,大手握住她的手臂:「人見到了,該走了。」

  瓦兒手指一緊,握住銀冀不願放開:「冀哥哥……」

  「走。」銀翟彎身,冷漠分開他們交握的手,瓦兒匍匐塌前不願起身,口中聲聲念著「冀哥哥」,只想再去握他。

  銀翟雙臂一提,將她圈入懷中,溫熱氣息噴在她的面頰:「話已說完,我想你不願耽誤太醫就診吧?」怔愣間,她被他攬出寢房。

  門外,浦月容與太醫們各投入不同神色的目光,那白玉般的冷傲身影視而不見,帶著瓦兒消失在回廊盡頭。

  一日的春雨使得天色沉暗許多,風吹雲動灰濛濛的塗滿天穹。偶爾有幾片青翠的葉子禁不住風吹雨打,落到宮殿精美的涼亭頂上,雨意淋漓。本是花木扶疏的長廊,杏花飄零一地,往日芬芳依稀,卻已不見了馥鬱香彩,沿著這九曲回廊蜿蜒過去,星星點點殘留著最後的美麗。

  銀翟止住蕭音,在回廊處立了片刻,抬頭去看細細不斷的雨絲,心中忽然被什麼牽扯著。

  瓦兒雨中跪立多時,一回來便感染風寒,咳嗽不斷,她躺在塌上,聽得屋外低沉蕭聲,哀戚不已。整座豪華寬大的頤華宮,奴僕侍從均被銀翟趕出園外,非吩咐不得靠近。寂靜之中,聞得銀翟腳步入內,瓦兒睜開眼睛,意識從混濁中努力辨出一絲清明。

  「翟……」她一出口,喉嚨滾燙,聲音無限沙啞。

  銀翟莫名一顫,似被人拉動了心弦,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叫他的名字,雖輕卻深刻。

  「謝謝……你……」說幾個字卻如此費力。

  銀翟坐於塌前,細細凝視她因風寒而變嫣紅的臉頰,假裝沒聽到她的話:「你感染風寒,該按太醫吩咐吃藥。」

  「謝謝……」這聲謝謝包含了更多,瓦兒嘴角松了松。明明這一切是他一手造成,然今日他的所為,卻讓她減輕了恨意。

  「謝什麼!你真是愚蠢,以為跪在雨中那女人就會讓你進去麼?」

  他這算是關心自己麼?瓦兒不願猜測他話中有多少關心,身邊無一人時,他這樣的話語也會讓人感覺溫暖。

  「謝謝你……幫我找了太醫。」她氣息平和了不少。

  望見那雙漆黑卻無焦點的雙眸,水汪汪一片光彩不再,憶起最初兩次相遇,那雙眸靈活而清澈,銀翟手指動了動,一股煩躁之氣湧上心頭。

  「你好歹也是個郡主,若是病倒,有個三長兩短,說不定宮中之人要扣我個大罪名!」雙唇輕揚,少了種嘲諷。

  他緊緊凝視著她,想起适才君王寢宮之前,她竟會跪在雨中,任由風吹雨打,堅強挺直脊背,行為雖愚蠢但著實讓人震驚。本想讓她吃苦受點教訓,卻偏無法容忍別人那樣借機欺負她,尤其是她自憐自艾近乎自我摧殘的方式讓人氣憤,心胸鬱結,根本不願理清心中複雜情緒他就過去幫了她。

  他不是很恨她麼?也恨那個躺在金塌上昏迷不醒的男子。

  然而,當她手握著銀冀淚流滿面傾訴衷腸,看到銀冀面無表情渾然未覺時,快意與同情……還有更多不知名的情緒齊齊震向心臟,前所未有的矛盾與掙扎擢住了他,那一刹那,他明顯感覺到了疼痛,或許是與他們一樣的疼痛。

  「翟……」瓦兒輕呼,語氣平靜,「你為什麼要恨你大哥?」

  銀翟眼神迅速暗下,大哥?多麼陌生的詞眼,卻讓他連血液都震盪了一下。他恨大哥嗎?還是更恨銀氏王朝可笑的制度,恨自己多年來無力更改的命運,甚至恨自己為什麼要出生?他也姓銀,為何不能生活在這王宮之中,享受該有的親情?

  眼睛落在她的臉上,想起她的笑她的哭,都只為那一個高高在上的男子。如果,自己也在王宮之中,與她一同成長,是否……

  他猛然收住心神,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駭住,血色飛快褪去,比執行任務時被人刺向心臟更加震驚。

  瓦兒聽他沉默,卻不知此刻他的心思千回百轉,正以濃烈奔騰抑鬱壓抑的眼神緊揪著自己。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只是不滿意冀哥哥可以擁有這一切……而你……」瓦兒哽住,想起藍楓雲講述的王朝往事,聯想一個王族後裔被人拋棄流落在外的艱苦辛酸,眼中朦朧泛起水光,「你卻不知道……冀哥哥在這深宮之中得到多少,失去多少……又要承擔多少……」

  銀翟冷然的身軀僵硬成冰雕,仿佛沒有聽她的話語,突然開口道:「我會醫好你的眼睛。」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

  瓦兒睜大雙眼,連問「為什麼」的機會都沒有,隱約感覺今日的銀翟所做的一切,怎地如此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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