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南邵王妃·殘妃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定定的,直直地靠著牆站了一會,眼眸已經完全睜開,帶著某種奇異的灼亮,徘徊在他們之間。

  那兩名侍衛驚駭地注視著他,一時忘記了動作。

  然後,軟軟地,緩緩地倒了下去。

  他的嘴角依然帶著一抹優雅的弧度,似在嘲笑,又似在自嘲。

  「快點。」侍衛將他抬出密室,來到一間相對寬敞的石屋裡,他們急急將藥瓶打開,拉開他的衣襟。

  倒吸一口涼氣,侍衛的眉頭也不禁皺了起來。

  那是箭傷,傷口很深,可以看出當時是被人用力拔出來的,沒有好好處理,現在已經血肉模糊了。

  藥的粉末,倒在他的傷口上,更深的疼痛突如其來,立刻將他驚醒。

  渾身冰涼,幾乎沒有溫度,惟有傷口處是火辣辣地疼。

  他們竟然如此擔心他死,想要救他。

  楚弈悄悄打開眼簾,透過烏黑的長睫打量著他們的表情,俊美的臉龐浮現複雜的神色。

  他們在救他,他終於可以不用擔心血盡而亡了。

  有時候,覺得自己很像英雄,可以不在乎生死;有時候覺得自己其實也沒那麼高貴,因為一樣害怕死亡。

  不過,現在這樣有了活的希望,他便可以活著再見到淚西。

  再見到淚西,他該說些什麼呢?

  經過這一次之後,他發現了自己原來如此在乎她,他再也不可能像從前那樣待她。

  什麼三年之約,他以前還真一時之氣說對了,只要他願意,三十年,三百年,她都沒想逃離自己身邊。

  三十年……三百年……

  他又開始微笑,情不自禁的微笑。

  仿佛以前那樣懼怕與她困在一起一輩子,現在都是可笑的事情。而當想到可以三十年,三百年都可以與她在一起時,心突然比春天的暖陽還要溫暖。

  和煦的風,吹進了他的心。

  血液,一點一滴,重新回到體內,開始緩緩地流動。

  氣力也一絲一絲回到他的心臟,四肢百駭。

  冰冷的指間動了動,髮絲半覆住他的面容,但是他的微笑卻格外迷人。

  侍衛瞥了他一眼,又是一怔:「我說這傢伙真是個怪人,血都要流盡就要死了,還能笑得出來。」

  「早就聽聞邪君長得比女子還漂亮,若非現在這幅落魄相,我看他這笑容的確可以用最美的花來形容。」

  說著,兩名侍衛也不管楚弈是否聽得到,一個勁地讚歎起人家的容貌來,手頭的動作也逐漸悄然變得輕和。

  楚弈聽得真切,溫暖的微笑轉成了苦笑。

  他向來討厭別人將自己的容貌與女人相比,不過此刻聽兩個大男人這樣類似真心的感歎,回蕩在心中的是種莫名其妙又無法表達的感覺。

  「好了,這下他可死不了了。」一個侍衛舒了口氣。

  「一個男人能長成這樣真不簡單,若就這樣死了,還真可惜。」嘖嘖了幾聲,他們一同站起身,楚弈就躺在一張石床上。

  侍衛見他已經完全清醒,狹長的深眸正似笑非笑地盯著他們,立刻恢復了面無表情,指著他道:「喂,別以為你還是什麼邪君,這裡可是五峰穀。」

  楚弈沒有出聲,只是輕輕扯了一下唇瓣。

  「穀主有令,即日起,你的身份就山平峰的奴隸。一會等你吃了東西,就會有人來專門給你安排事情做的。聽到了嗎?」

  奴隸?

  比宮女、侍衛,被任何百姓身份更下等的奴隸?

  黑眸陡地閃過一道隱忍的光亮,他的牙也隨之咬緊。想不到五峰穀主不想殺了他,竟然想羞辱他?

  放眼北詔國內,除非是抓到判國的奸細或者犯了重罪,也有可能被貶為奴隸,沒想到他堂堂的北詔之王,就在這小小的五峰谷中,被人當成奴隸!

  修長的手指,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握了起來。

  所有的力量仿佛都聚集到了一起,從心臟以極慢極慢的速度淌開,心火辣辣的。

  ……

  「喂,你聽清楚沒有?這裡是五峰穀的地盤,你現在又沒有武功,如果不想死的話,就乖乖地聽話。」說話的侍衛對他並沒有仇恨,說起話來甚至參雜著一絲同情。

  他楚弈,也會有這樣一天,竟然讓人同情……

  有幾縷髮絲垂過眉角,半掩住他的眼睛,他微抬著下巴,第一次開口聲音極度沙啞:「被穀主……抓的那位姑娘……現在何處?」

  侍衛一挑眉:「姑娘?什麼姑娘?我們不知道。我們只負責來看看你有沒有死,清理一下傷口再給你飯吃。」

  果然,另一侍衛不知何時出去了一趟,提進一個竹籃,籃子裡散發出淡淡的飯香。

  侍衛端出碗,碗裡沒有菜,只是一碗白色的飯。

  這抹白色,突然成為楚弈此生見過最美麗的最動人的白。

  是的,殘酷的煎熬每一刻都過得很慢,但是這樣難以承受的煎熬中,他硬是挺了過來。

  沒有死,他在幽黑森冷的密室裡,被綁在牆上熬過了兩天兩夜。

  外面的情況如何了,只能已一顆糾結的焦灼的心去猜測而已,只著自己活著走出去,才知道淚西到底有沒有事?柯少淩到底有沒有救出淚西……

  喉結不自覺地動了動,漆黑的眼珠子不自覺地被吸引了過去。

  牙是咬緊的,手指也是握緊的,曾經意氣風發,曾經尊貴無匹,曾經瀟灑優雅,此刻,只是在一碗飯面前,就要變成像乞丐一樣的奴隸嗎?

  「喏,這是給你吃的。吃完了,就要去幹活了!」侍衛將籃子裡的飯都放在石桌上,然後揮揮手,跟同伴一起走了出去。

  沉重的石門,關上的那一刻,半躺在冰冷石床上的男人緩緩地坐起了身。

  他很餓,心臟和胃都是緊縮的,渾身體力幾乎全失,他極需要那白色的米飯……

  米飯就在眼前,不過幾步之搖,飯香本是極淡,卻嚴重地刺激著他的呼吸。

  緊抿著唇,他全身發顫。

  楚弈啊楚弈,再高貴的人,終究抵不過這小小的一碗飯……

  他一翻身,無力地差點翻倒在地,撫著自己的肩頭,費力地站起身來,目光死死地,定定到瞪著觸手可及的桌面。

  終於,手指一伸,端起了它……

  狼吞虎嚥……

  迫不及待地將飯送進了嘴中……

  潔白的瓷碗,很快見底,仿佛在嘲笑著他,那抹白射進了他幽暗的瞳孔,瞳孔緊縮,無法反駁那抹嘲笑。

  頹而無力地坐下,坐在沒有一絲溫度的石地上……

  曾經,無論在什麼地方,他都只選擇最好的酒樓用膳,在最好的客棧休息,對於他而言,錢不重要,日子和生活是一定要舒適的。

  曾經,看到沿街乞討的窮人,看到因偷一個麵包被打的窮人,他可以瀟灑地灑下一塊碎銀,同時也抬高著下巴從眼角看他們……

  他知道,在落京,在這樣的天氣裡,會有很多自詡為身份高貴的人在一片冷香萬朵梅花間,優雅地賞梅。

  賞梅要冷,越冷越香,越冷越雅。

  這種事當然只有擁貂裘、飲醇酒,從來不知饑寒為何物的人才會明白,終年都吃不飽、穿不暖的人當然是不會懂的。

  然而,就在剛剛,就在他沒有絲毫優雅地扒下那碗飯時,他恍然明白了許多……

  淚西常說他不知百姓疾苦,他會反唇相譏生長在宮廷裡的她就會懂嗎?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原來真的很傲慢很無知。等他出去,好好地活著出去,再見到淚西……

  再見到淚西,一定要告訴她……

  沉重的石門,再次打開。

  外面似已天亮,冷氣颼颼地竄了進來。

  他坐在地上,微微地側了一下頭,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來人二話不說丟過一件衣裳,毫不客氣地喊道:「喂,快點換上衣服,一會跟我去山平大廳,穀主要在那招待貴客,你也得去幹活!」

  山平大廳?

  他終於可以出去了嗎?

  心才一高興立刻又暗了下來,他現在根本沒有武功,就算出去了這密室又如何?

  眼眸一閃,能出去總比關在密室好。或許可以見到靜然跟她打聽消息,或許可以從其他人那裡再捕捉到蛛絲馬跡,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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