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南邵王妃·殘妃 | 上頁 下頁
一〇九


  柯少淩僵直的身子猛然回身,黑眸鎖住由遠及近的容顏:「你怎麼出來了?外面風大,進屋去吧。」

  「少淩哥哥在想什麼?」

  「想你。」柯少淩低低地吐出兩字,見淚西悄然垂下了眼,眼中閃過矛盾複雜的光芒,「也在想楚兄。」

  淚西倏然抬頭:「楚大哥他應該不會有事吧?」

  剛剛泡澡之時,她也是翻來覆去地擔憂著,後來一想到那樣孤傲自負的一個人又怎會讓自己陷入危機?

  好幾次邊關戰亂,他毅然親征,帶領大軍衝鋒陷陣;也有好幾次,聽聞有刺客想在宮外暗殺他,他都毫髮無傷地避過。

  這樣的楚弈,他應該不會有事的。

  柯少淩溫柔地撫過她的秀髮,秀髮冰涼,他不覺皺起眉頭:「天氣寒冷,你穿得如此單薄,只怕要著涼了。走吧!」

  他的手臂結實有力,輕擁著她,朝屋內走去。

  淚西攏了攏袖口:「不用擔心,莫姑娘為我準備的這衣裳,暖和得很。不過……少淩哥哥,楚大哥應該不會有事的吧?」

  她安慰過自己很多次,都覺得楚弈應該不會有事。

  可是,又反復不斷地擔憂著……

  直到看到柯少淩沉默了一會,以堅定的神情告訴她:「他不會有事的,即使有事,少淩哥哥也會幫他!」

  她的心才漸漸落下,薄薄的嘴角浮現出一抹放鬆的笑意。

  ……

  子時。

  夜深人靜,山平峰頂的人們都已經歇息了。

  山頂只有風吹動光禿禿的樹枝沙沙作響的聲音。

  地上是層層厚厚的枯葉,葉子漫天飛舞。

  他的腳步踏在枯葉之上,每一步穩而急促,卻沒有一點聲音。

  暖閣裡,兩盞橘紅的燈掛在牆壁上。

  神秘的黑衣,寬大的袍子,無情的面具,一隻乾枯若柴的手正拿著一隻湯匙,緩緩地舀動著白瓷碗裡的粥。

  粥,冒著白色的霧氣,也冒著淡淡的藥味……

  當門輕扣三聲,他的頭猛然抬了起來,利若寒劍的眸子從面具下刺了過去。

  柯少淩進了屋,將外面的寒氣也帶入了暖閣。

  「少淩見過穀主。」他的動作和聲音都顯得恭卑有禮。

  「呵呵,賢侄這兩日辛苦了!」五峰穀主低低笑著,示意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淚西姑娘也受委屈了。」

  虧他還敢提淚西!柯少淩神情冷漠,只有當提到淚西之時,才從眼中迸出一絲寒意:「少淩不明白穀主為何要抓走淚西,她根本就是無辜的!」

  「呵呵,本尊明白賢侄對淚西姑娘的關心,只是你要明白,邪君對她的關心並不亞於你。將淚西姑娘抓過來,不正好一舉兩得嗎?」

  「什麼意思?」

  「賢侄這麼聰明,怎會不明白?」五峰穀主慢慢將白瓷碗推到一旁,「現在淚西姑娘在你手裡,邪君在本尊手中,這樣不是很好嗎?」

  柯少淩眸光灰暗:「我以為穀主若想要脅邪君,聽命於己,大可不必這樣做的。我對淚西姑娘是有情,但卻不願用這樣的方法與邪君競爭。」

  五峰穀主口氣陡冷:「賢侄也別忘記了,你可是五峰穀的少主,你身上還擔負著皇上親自下詔的使命。」

  「少淩一刻也不敢忘記!」

  「沒忘記就好,所以,現在這情況不是最好的麼?姓楚的再聰明再有本事,如今也只能乖乖聽我的。呵呵……」他輕敲著桌子,每一敲都帶著奇異的響聲,如敲進心裡,「賢侄啊,你別忘記了,與公與私你跟邪君都是敵人。尤其你叔父死後,四詔之王都該血債血償!」

  提到唯一的叔父,柯少淩的神情染上絲絲沉痛。

  「穀主,如今谷外狀況如何?」

  五峰穀主道:「你以為我為何要這樣大費周章困住邪君?告訴你,暴君殤烈掉入山崖不但沒死,聽說身上的詛咒還被人化解了開來。」

  柯少淩吃驚地睜眼,猛然握拳:「我們的組織不是已經重新佈局了嗎?為何還能讓暴君重現于世?」

  「沒錯!茶溪鎮的確已布下許多我們的人馬,本想在那將四詔之王一舉殲滅,不料茶溪鎮也在一天之內,佈滿四詔的官兵,且暴君在崖底為人所救,惡君暗中回宮……幸好,老天的安排實在巧妙,邪君卻被靜然帶了回來。你說,本尊能不將邪君好好利用一番麼?」五峰穀主咬著牙說得陰沉。

  「不知穀主又有何計畫?

  五峰穀主瞥他一眼:「賢侄不用著急,計畫本尊正在安排,至於邪君嘛……賢侄很快會見到的。呵呵……」

  ……

  人,其實是感覺動物。

  沒有設身處地站在某個角度的時候,是體會不到別人的感受的。

  當楚弈被鐵鍊鎖在冰冷的牆壁上,一聲一聲,只聽到自己血液滴在地面聲音的時候,他終於清楚地瞭解到——一個人明明面臨著死亡,卻又拼命想活著的渴望。

  他以為五峰穀主不會輕易殺了自己,沒錯,他是沒有要殺他,只讓他失去了武功。

  但是,原本疼痛的傷口,逐漸恢復了知覺,鮮血不斷往下滴落的時候,那極其細微的聲音也變成了風聲中的鶴唳。

  因為,他其實並不想死。

  一個人還有那麼多的事情想要去做,卻還沒做,他怎麼可能想去死呢?

  可是,他真擔心就在這樣一個陰風陣陣的密室中,自己就要因鮮血流盡而亡。

  閉上眼睛,用內功裡的心法調節氣息,該死的,一點用都沒有……

  他只能靜靜地,靜靜地閉著眼睛……

  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惟恐多耗費了一絲氣力。

  他只想活著,還想出去再見到那個女人,自己嘲諷了十幾年,不屑一顧的女人,在這樣的時刻,想念的最多的竟然就是她。

  當然,有這樣一個單獨的,冷靜的環境,他一直在好好回顧自己的生命,可是除了思念父母,幾個妹妹,他最最掛念的卻只是她。

  原來,在那個小小的身影搖擺著路過清澈明淨的小溪旁,打擾了他的寐襲之時,他們的緣分便已綁定。

  原來,那個有著一對淡淡眉毛,眼皮微微浮腫,全身戴喪還叫自己「姐姐」的醜丫頭,就是自己的命定國妃。

  命定國妃——四個字,從來沒有如此耀眼動人過,像金光閃閃的陽光,照耀著他的心,讓蒼白黯然的俊美容顏上,浮現出一抹充滿柔情的微笑……

  59、君落平陽

  風來枯枝動,風過木葉落。

  天地間又平添了落葉幾許,滿地都是枯黃。

  葉落,風過,天地無情。

  在這個萬賴俱寂的清晨,陰暗的密室,沉重的石門突然開了。

  在楚弈以為自己就要滴盡最後一滴鮮血時,那道帶著黎明曙光的沉重的石門竟然開了。

  面無表情的侍衛,踏著大步走了過來。

  楚弈的黑眸緩緩張開,仿佛已經沒有一絲力氣,他只微微半眯著眸子,注視著來人。

  「我就說邪君怎麼那麼容易就死掉。」侍衛上下打量著他,一邊走一邊對同伴說道。

  另一侍衛皺起眉頭:「穀主也太看得起這傢伙了,明明都沒了武功,還要用鏈子吊起來……」

  話未完,侍衛的眼睛陡然睜得不能再在,忍不住驚呼起來:「你快看看,這地上濕濕的一片,可都是血嗎?」

  血,看起來黑乎乎的,幾乎就要被寒冷所凝固。

  「沒錯,都是這傢伙的血……」侍衛慌忙拿出治傷的藥膏,語氣變得急促,「怪不得穀主讓我們來看看,他可不能死。」

  「還囉嗦什麼,若是他死了,穀主也不會放過我們!」

  不知道是不是失去武功的原因,還是身上的血真要已經留盡,楚弈看了他們幾眼,只覺得眼花。

  黑黑的,閃閃的,不斷地冒著金光,他使勁想看真切,卻看不清。

  他們說話的聲音聽在耳朵裡,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薄毅的嘴角,突然悄悄地揚起,形成一個絕美又優雅的弧度,不知道是在嘲笑他們,還是自嘲。

  陰險的穀主,卑鄙的穀主,狡猾的穀主。

  想折磨他又怕他死,想讓他死又想利用他……真是可笑!

  烏黑柔順的髮絲,早已淩亂,一絲絲,一縷縷,垂落在鬢角,額前。

  邪美俊逸的男子,一眼看過去,有點桀驁,有點落魄。

  桀驁也好,落魄也好,竟渾身散發出一種驚人的美麗。

  兩名侍衛驚愣了一會,連忙將他手腕、雙腿的鏈子開了鎖,高大挺拔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下。

  楚弈咬著牙,想在他們面前保持著最後一份傲然之姿,無奈身體極度虛弱,再無半分氣力。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