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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你——」

  「奴才給王爺請安,王爺吉祥。」我迅速跪向泥地之上,低首打斷豪格的話。

  他一把拉起我,卻又燒手似得馬上收了手。深咳一聲後,豪格平復了神色,沉聲命令道:「你隨我入帳,其他人沒有得我令嚴禁入內。」

  「嗻。」完全同聲的回答。

  我隨著看不出陰晴的豪格進入軍帳。

  帳內的擺設極其簡單,一張寬書桌配著披了虎皮的座椅,四張太師椅與紅木茶几交錯擺設堂下,兩個屏風後面隱隱能看到內室的一角。

  「別再打量了。你又哪根筋不對了?怎麼竟敢私自出宮,還敢來圍場?」豪格明顯是指責。

  「我來和你談筆交易。」我剛才已經出了一身虛汗,再也站不住了,挑了個內側的位置勉強坐了下來。

  「交易?」豪格雙眼習慣性地眯成一條虛線。

  「是,我來還給你皇儲的身份。」

  「什麼意思?」

  「我要用『狸貓換太子』,將八阿哥掉包出宮。」我的胃又開始和我作對了,咬著牙用最直接的辦法告訴豪格我的目的。

  他眼睛陡然睜大,難以置信地盯著我。半天才吐出三個字:「你瘋了!」

  「隨你說什麼,總之我需要你跟我合作。」我費盡地換了另一隻手頂住胃部,因為先前那一隻已經頂到麻木了。

  「你不要想用這種話來試探我,我豪格不怕任何人知道我對皇位有野心,但是我會取之有道。你根本不必懷疑我會對八弟不利。」豪格以為我是在欲擒故縱,居然還有些氣難平。

  「如果我真懷疑你,又豈還會來找你。你認為我的話是兒戲嗎?我會拿著粉身碎骨當戲碼嗎?」我身體已經痛到開始不自覺地顫抖了。

  「不是兒戲,但是為什麼——」

  下一秒鐘,我已經抱進雙腿捲曲在太師椅上。豪格終於察覺到我的不對勁,蹲到面前來一隻手爬上我的額頭,收手後緊張地看著我問:「你怎麼了?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我沒法回答他,因為我清楚一口腥氣正醞釀著要衝口而出。果不其然,我抽出手帕接住了那一口鮮血。正想掩藏,卻被豪格一個反手更快的抓住了手腕,純白手帕上的血紅色格外刺眼。

  「你,你——這是怎麼了?」豪格無意間陡然加強了力度,幾乎要捏碎我的手腕。

  「現在不需要我再給你理由了吧?」我嚴肅地問著他。

  豪格眼中一片凝重,半天才吐出一句:「給你找隨行御醫來看看吧。」

  「不打緊,只要幫我弄碗止疼草藥來就好了,我在你帳裡就醫難免招惹麻煩。其實我現在最想要你一句話,究竟可不可以幫我完成最後的心願?」

  豪格嗖然起身,背對著我,似乎是困在自己掙扎的情緒中。

  我知道他並不是不動心,畢竟可以就此掃除掉目前最大的障礙,可是面對這種事情任何人都必有掙扎,我對著他背影繼續說道,「因為我活不久了,而我死後八子必然會落到有目的之人手中,我不願自己的骨肉困險被人利用的權力之戰中。我寧可他只是個平民,哪怕過苦日子也比你們有朝一日親血相殘要強。何必讓親者痛,仇者快。」我要表達的已經很清楚了,一切就看他怎麼選擇了。

  我苦熬著等他的回答。

  豪格再轉過身來時,眼中充斥著那麼多擾亂的訊息,可是他卻重重地點了頭,「我可以給你做宮外的接應,將八弟接出皇宮,但是他之後的生活我擔保不了。」

  「不需要你擔保,你只要做好我的接應即可,其他事情一概與你無關。」我伸出手與他達成『君子協議』。

  豪格握住我手的瞬間,深深望住我說:「但願我如此幫你不會加速你的死亡。」

  我回他釋然的一笑,「死又何妨?」

  74、消逝

  飲下止疼的湯藥,我也不敢再多作逗留,匆匆走出正藍旗營帳,去事先約定好的地方與邡步會合。

  小雨依舊淅瀝瀝地灑著,一隊鑲紅守衛騎兵突然由圍欄內行了出來,我迅速回身朝相反的方向退去,隱身一棵大樹背後。

  為首馬上熟悉的身影讓我內心莫名一陣酸楚。賽陽那場無妄之災令嶽托被無辜降職,隨後他又被代善責罰禁足;直至皇太極出征之前,嶽托才得以重獲兵權,難得喘出一口氣。

  決不能讓他發現我,現在的我就像是散播病患的瘟疫,不能牽連他再入渾水之中。

  直到再也望不見嶽托,我才敢回身。走到約定的地點,卻並沒有邡步的身影。

  不可能啊,邡步應該不會自己先走出圍場,因為葉布舒馬車駐足的地點我並不知道。沒出過宮就形同睜眼瞎,早就方向感盡失。

  我焦急地朝遠方幾個路徑口張望著,卻忽略了背後無聲行近的人。

  「宸妃娘娘好雅的興致啊?」聲音帶著一陣冷風刮過,令我頓時汗毛直豎。

  回頭瞬間一雙充滿肆虐的眼睛應目而來,我禁不住側退一大步,拉開與他之間近乎貼身的距離。

  「你——」

  「能否容臣借一步說話。」這根本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

  「相信咱們之間沒什麼共同語言,沒必要浪費王爺的時間了。」我邊說便四下張望,期待有人能助我逃離此人。

  「既然娘娘不肯合作,那就請恕微臣失禮了。」他身上正白的將服在我眼中瞬間變換了角度,後頸一陣酸痛,感覺腦袋像是要被人打落了,之後便身體完全麻木,再無知覺。

  口好幹,頭好沉,胃在抽搐,渾身上下冷到麻木。我再度睜開眼的時候,萬物都已掩上了暮色。我躺在一片泥濘之中,身上的衣服早就被雨水打得盡濕。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天日暖玉生煙。」我狼狽的狀態與不遠處倚在樹下吟詩之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費盡力氣才從泥地上爬起來,直直盯著那始作俑者,「多爾袞,你究竟意欲為何?」

  「沒想到今生還能聽你喚我一句『多爾袞』,也算老天不薄待我了。」他笑意濃厚的回道。

  我被他弄得有些糊塗了,茫然地審視著這個危險人物。多爾袞一直就像是潛伏期的病引子,一旦爆發便是吞天暗地的殺傷力。

  「怎麼?不記得了?也難怪,連自己的母語蒙古話都會失了憶,又豈會記得區區一個多爾袞。」他清閒直述著令我倒抽冷氣的話。

  很明顯他是除了皇太極之外,第二個懷疑我真實身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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