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那海蘭珠 | 上頁 下頁 |
一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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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彼此的沉默中流失,我在臥室內沉默,他在偏廳中神傷。我們之間雖然僅隔著一道牆,可是卻似隔著宇宙蒼穹。我終是忍不住,放輕了腳步,戰戰兢兢地走到偏廳連接臥房的門口,偷偷地窺視他。 「你過來。」他緊閉著雙目,靜坐之中突然開口。我嚇了一跳,卻明白是他已經有了決定,腳步沉重地走近他身側。 我站定後注視著他,他卻始終閉著眼睛,也並不開口。僵持了半盞茶的時間,他卻更像石化了。這難道是在罰站嗎?帶著九個月大的肚子,腿腳都浮腫到可怕的程度,這也算是酷刑了。我感覺身體越來越沉重,似乎下一個瞬間便可能墮入深淵。就在我搖搖欲墜的時候,皇太極突然伸出有力的手,支撐起了我身體失去的平衡。 他將我拉到身側坐下,責備地說:「我是說讓你過來,可並沒有讓你傻傻地站著吧。難道不知道自己是待產之人嗎?你似乎就是特別會難為自己。」「我心甘情願站著,至少這樣我心裡舒服些;畢竟我又一次讓你左右為難了。」我低頭細聲地說。他伸出手臂將我輕輕攬入臂彎之中,俯首低語道:「為何明知會讓我左右為難,卻還是要做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經觸及了我能容忍的底線了。」 我不自覺地轉頭望住他有些憂傷的眼神,淚水再一次地湧了上來。「因為我做不到什麼都不在乎啊!我知道自己不夠聰明,總是自找麻煩,可是我就是做不到看著別人的苦痛掙扎而無動於衷。」 其實我根本就不想看著李溰死,不想鄔聿敏抱憾終生,不願一個無辜的小生命犧牲,更不願賽陽生死懸於一線。 皇太極別開頭,歎出極其沉悶的一口氣。當他複又轉回頭來凝視著我的時候,告訴了我他最後的決定:「我本來是怎麼也不肯允許你見李溰的,可是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保證——絕對可以拿到大明皮島的佈陣圖,那麼我就准許你去見他。」我明白皇太極這依舊是在間接逼我自己知難而退,可是既然我已經打破了苦撐的沉默,就不能無果而返,那會令我再次回到苦悶的原點。我終是注視著皇太極堅定的點了點頭,這次只能破釜沉舟了。 皇太極望著我的眼中映出複雜的情緒,有些負氣得將我霸道地拖入懷中,隱忍地說:「這將是我最後一次容忍你去見其他的男人,絕對沒有下一次了。君無戲言!」 60、破曉 儘管皇太極應允了我去見李溰,可是我苦苦等候多天卻只見到了三大御醫頻繁地出入關雎宮。數次謹慎的號脈之後,三位御醫眾口一詞將腹中胎兒的預產期定在了七月十八。距今還有一個月零十天。緊接著先後十位皇室御用的奶娘與六位資深的接生嬤嬤領旨入住五宮外,隨時等候召喚。素瑪按照皇太極的吩咐帶著宮內的丫頭仔細收拾了屋子的每一個角落,佈置了東邊的偏室作為產房,還收起了關雎宮內所有的玉器。因為按照滿人的習俗,玉器對生產不利,產室內絕對不能擺放任何玉器。皇太極還勞師動眾命人去神廟請回了佛托媽媽神像。以滿族人的習禮,臨產前的孕婦要晨昏對著佛托媽媽神禱告,求神庇護母子平安。他還命人精心挑選經過多層處理過的穀草;滿族人把新生兒的降世稱為「落草」。因為在母親分娩時,身下的床榻之上將會鋪上一層穀草;這是傳統,亦是為了提點後人不忘先祖出生時的艱辛。 那天晚上,當我看到皇太極居然躺倒在了撲滿穀草的床榻上,好奇的坐到床沿盯著他問:「你在做什麼?難道你不知道產房是不准男人進入的?你不怕不吉利?」我當然是不信這些,畢竟我出生的年代早就廢棄了這些觀念;但是卻驚訝難道他也不在乎?皇太極扯過我的手,笑著說:「我只是想試一試這穀草席躺著是否舒適柔軟,不想你承受分娩痛苦的同時還要忍受床榻的不適。」說著他拉我也側躺在床榻上,「你也來試試,若是不舒適,明日再命人將穀草絲打得更碎些。」看著他舒心的笑容,我卻感動得只想哭。 我頭枕著他的胳膊躺下,身下的穀草很鬆軟,感覺就像是墊了層毯子。輕輕閉上眼,如此的幸福安逸,我都有些昏昏欲醉了。許久,就聽他輕輕念叨:「分娩會很辛苦,真怕你吃不消。」我轉頭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笑容回道:「沒聽說過吧,女人雖然是弱者,但是母親卻是強者。有什麼苦痛是母親不能承受的?」聽了我的話,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說:「強大的母親,那咱們就拭目以待了。」 「不過,距離孩子出世還有一個多月,有必要這麼早就開始準備這些嗎?而且還都是你來做。「我總認為他需要操心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不願意他再為這些小事情分心。「恐怕你現在的心裡最關心的並不是孩子。不過我是,所以這些事情自然由我來做。」他用平靜的語氣以及平靜的表情說著責備的話。聽了他的話,我緩緩地坐起身,不知該如何回應他。我知道我要去見李溰始終是他心裡拔不去的刺。我承認自己現在最關心的確實是與李溰的會面,畢竟我答應了皇太極一定會帶回大明皮島的佈陣圖,自然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與李溰作交涉才能令固執的他交出佈陣圖,也因此忽視了皇太極的感受。 「對不起。」我的聲音幾乎細不可聞,但是卻是最真誠的想法。皇太極也坐起身,自背後輕輕攬我入懷,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不明白自己為何還是答應了你的要求,要知道如果我不願意,沒有人可以做任何事情。就算我立即要了他的命,也沒人敢有半點異議。可我居然還是退讓了。」我明白他說的並不是氣話,他確實可以在出口的一句話間要了李溰的命。但是這也是我最怕的結局,掙扎來去怕的就是李溰的喪命以及其他許多人將遭受的牽連,這其中自然也包括賽陽的命運以及李靜炫和她腹中孩子的生命。 皇太極獨立在這戰亂的帝王年代,根本不會在乎幾個人甚至幾千幾萬人的生死,只要他們的犧牲能換回他要的代價。可是我卻做不到,我在人人平等的社會中長大,無故傷害他人身體是必須要被判刑,受到應有的懲罰。一個陌生人的生死尚且會給我一番感慨,更何況還是現在身邊關聯如此之深的人,又豈能眼見他們踏上不歸路而無動於衷?可是如果這次我救不了李溰,救不了賽陽,那麼我以後也沒有任何資格理會他人的生死了。 「給我一次機會,如果這次我不能拿回你要的東西,那麼以後我決不會插手任何事情,也不會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存亡。」我下了狠心押上了最後的籌碼。「好,一言為定。」皇太極就像是在等我這句話一樣,斬釘截鐵地應聲。 兩天后的深夜,我帶著滿腹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坐入了馬車,踏上了去殷若寺見李溰的路。邡步與恪蒙駕著馬車,直接駛入殷若寺腹地。 「主子,到了老爺吩咐的地方了。」邡步的聲音自車門簾外傳來。恪蒙小心地將我攙扶下馬車。打量周身一圈,一樣的殷若寺,卻已是三年不見;第一次與嶽托相遇也是在這裡。 「沒想到這個時候你居然還冒然出宮。」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讓我突然感覺恍如隔世。轉頭卻見步步走近的嶽托。他為何會此時出現?「奴才給王爺請安。」邡步,恪蒙匆忙行禮。「起來吧。你們都退出去吧,沒有召喚不得入內。」嶽托對他們下著命令,雙目卻始終注視著我。「嗻。」邡步,恪蒙依言退下。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驚訝地問道。「這個問題也許更應該問你吧,真沒想到今夜要見李溰的人竟然是你。」第一次見到嶽托如此沉重的表情。「難道是你負責看押他的?」這是我能找出唯一合理的解釋。嶽托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緊緊地盯住我欲言又止。 我望向不遠處傳來微弱光亮的房間,又看了看眼前的嶽托問:「他是不是在裡面?」嶽托還是沒有回應,眉頭卻越擰越緊。我的心上突然籠上了一片黑暗,難道李溰已經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了?否則——我雙手攥緊,邁出了走向那微弱光線的第一步。嶽托卻更快地拉住我的胳膊,無比嚴肅地問:「能不能不要進去?」 我沉默之中堅定地撇開他的手,今天不管如何,我一定要見到他。「海藍,我們結婚吧?」「海藍,還記得嗎?圓葉氏。」「海藍,我真想現在就飛到你身邊。」「海藍,喜歡我嗎?」「海藍,我保證一定隨便任你欺負,而且絕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袁逢的聲音再一次刺激著我的心湖。走到房間門口,我甩開一切混亂的思緒,再一次鄭重提醒自己:李溰不是袁逢,一切的一切只是為了救他一命,也為了皮島的佈陣圖。 推開房門的一刻,立刻接受到了李溰一雙劍目射出來的光線。他看似安然無恙地端坐在圓桌後,左手舉起的茶杯剛好悠閒地送到唇邊。我長長吐出一口氣,一顆懸起的心總算放下了。除了消瘦異常之外,他至少看上去還是完好無損的。 李溰不帶一絲一毫波折的情緒,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地對我說:「坐吧。」我扶住腰身,笨拙地坐到了他對面的椅子上。李溰注視著我直接地說:「你不該來的。」「但我還是來了。」堅持了這麼久,不就是為了此刻能夠坐到他的面前。 房間昏暗的光線令彼此間的沉默顯得更加無力。他似乎並不打算繼續開口說些什麼,而我滿肚子的說辭卻又不知究竟該從何說起。最終還是我先打破了沉默。「李靜炫嫁到了盛京。」我想他也許會想知道她的近況。「我知道。當她得知我被召入京,便偷跑回了金林。等我們踏上通往盛京的路途時,她已經成為多爾袞的側福晉了。」 李溰說話時表情完全空白,就像根本事不關己。「她懷孕了。」我說此話時刻意盯住他的雙眼,可是那裡面卻沒有絲毫波折。他的視線轉向我的腹部,「如此看來,在朝鮮的時候,你就已經有了腹中的孩子了。」我點了點頭。他卻不再言語。 半晌,我依舊在思尋最有力的說辭。他卻突然單刀直入地開口:「要求見我是不是為了佈陣圖?」我沒有料到他會如此直接,也只好坦白:「如果我說不是,你會信嗎?就像當初我說自己不是海蘭珠,你又何曾信過?」「那麼說,你確實是為佈陣圖而來。」「算是吧。」其實相對佈陣圖,我更在乎他的命,可是沒有佈陣圖,又如何救得了他呢。「你能拿出什麼條件來交換佈陣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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