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非(38)_狂言千笑

三八

　　當年是葉雲清將他從那個家裡面帶了出來的，這麼多年過去，和他最親密的如親人一般的就是葉雲清了。因此，蘇希洵最關心的還是葉雲清的事情，以前看到葉雲清與寧非共處一室，當時沒好說什麼，現在想起來，心中不免泛了酸氣。

　　甯非一時間手足無措，蘇希洵包裹好藥材之後盯著她左看右看，就是不說話，弄得她莫名其妙裡夾雜了忐忑不安。蘇希洵的目光讓她直覺地想起「不懷好意」這四個字。

　　蘇希洵問：「你上山是為了找葉雲清的嗎？」

　　甯非愕然，葉雲清應當是雁過山坐頭一把交椅的那位吧？她根本不認識。

　　看到她不回答，還滿臉驚愕的樣子，蘇希洵滿心不悅。在他心目裡，既然葉雲清能與她如此親密無間，當是早就把姓名之類告知的了。這個女人是在裝傻嗎？

　　甯非倒退了一步，已經是貼在藥架邊上了，出路恰好被蘇希洵站位卡住，而他卻還步步緊逼地追了上來，面色不善。

　　「我真不認識你家大王。」她說。

　　寧非自上山之後，一直不施脂粉，粗布荊釵。調養了一些時日之後，恢復了些許血氣，雙唇顯出漂亮自然的淡粉色，閉上嘴時顯出被壓開血液的微白，說話時卻又血氣充足。

　　蘇希洵看著看著，就覺得好像吸引住了自己的視線。還沒有多想，就攫住寧非的下巴。

　　他武功極高，一出手就沒有寧非躲避的餘地，何況她也是被突發的狀況嚇傻了。

　　眼下這情狀，就像個紈絝子弟拿著一把綢布扇挑起良家婦女的下巴，要行那調戲之事。

　　可惜所謂術業有專攻，蘇希洵他是偏科偏得厲害，沒能瞭解自己這舉動有多麼輕薄，緊接著就學那些往歡場尋歡的商客巨賈一般，低下頭吻上那兩片誘人的薄紅。

　　氣息相接。

　　寧非這會子終於元神歸位，用力扭動掙扎，好不容易那對鐵鉗似的手臂鬆開了，她差點一下把藥架撞翻，扶著木格子，氣喘吁吁，戒備地盯著蘇希洵。

　　蘇希洵閉眼思索片刻，疑惑地自言自語道：「怪事，並不如想像中的味道好，葉大那廝不至於會為色所迷吧。」

　　然後睜開眼對寧非說：「你若是安安分分待在山上，我不會對你多加苛責。但如果你以為雁過山與山下一般，以為你的狐媚之道能夠在山上行得通，那就是妄想。若是被我發現你以色誘人，到時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寧非驚嚇未過，就被這一番不知所云的話說得瞠目結舌。待到瞭解蘇希洵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後，饒是修養到位，依舊是不由得氣得渾身發抖。

　　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可這口氣委實難忍，她在徐府裡就受夠窩囊氣，本以為逃出生天后自有別樣天地，結果照樣遇人不淑。

　　她深吸一口氣，待要反駁，卻見蘇希洵拍拍衣服，拿了藥包，轉身走出藥棚子去了。大有拍拍屁股走人之勢。

　　待她追出曬場時，蘇希洵早施展身法離去，烈烈陽光之下，哪裡還能見他半個鬼影？

　　第二十一回夫唱婦隨好恩愛

　　忙碌了一整個晚上，蘇希洵好不容易將案臺上的事情都做完了。

　　他對外面說道：「事情辦完了，上來領回去吧。」不多時便有人從竹閣下跑上來，推開房門，將案臺上的文書匣子搬了出去。領取文書匣子的使者下了樓，樹叢間就有黑衣侍衛跟著他往下山的路去。過不了多久，這些文書將會從水道運往嶽上京，直接入宮遞呈御覽。

　　這樣的生活不多不少，已經過了十幾年。

　　葉雲清本是山嶽當今皇帝的皇長子，自幼嬌生慣養。有一年，山嶽與淮安戰事吃緊，軍需供給不上，皇帝下令削減宮內用度，就連葉雲清都不得不過起了少肉少果、多米多湯的「兩少兩多」日子。

　　那一年，葉雲清似乎一夜間長大了許多。

　　未及弱冠之年，葉雲清率領一行從人，牽著蘇希洵的小手，一起來到兩國交界的雁過山上，立下要為山嶽建天下第一要塞的志向。

　　淮安肯定不會坐視山嶽國建立軍事要塞，肯定會全力剷除。

　　這個難題把葉雲清愁得愁眉不展。當時年少的蘇希洵就已經很任性了，所以想到的辦法也很是任性——從土匪做起，修建山寨。

　　淮安因一心一意要與山嶽爭勝，自不會把全部精力投到剿匪上來。等十年、二十年過去，山寨勢大之後，再納入正規軍的編制，到時就算淮安再想剷除，都為時晚矣。

　　不知不覺，十幾年都已經過去了。

　　蘇希洵鬱悶地揉揉額頭。終於到了計劃快要收尾的關頭，可以從四周郡縣抽調兵力上山換防，順便操練新兵。然而周邊郡縣都是新征的兵源，哪裡都不願意把軍隊劃撥上山。眼看這一批的匪兵快要到期返鄉，到時候青黃不接，恐怕不能抵禦新一輪的剿匪。最近要考慮的事情太多，實在有種一截蠟燭兩頭燒的感覺。

　　他為自己沏了一杯熱茶，走到窗臺前拉開靠山崖那面的窗戶，山風便呼呼地灌進來，手心裡的茶熱騰騰地冒著白霧。黑暗裡，山崖下的濃密樹叢都顯出深淺不一的烏黑濃重，仿佛巨大的破口，那一端是通往地獄的深淵。蘇希洵喜歡這樣的感覺，腳踏實地站立著，可是眼前是危險，是啊，眼前到處都是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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