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寧非 | 上頁 下頁
三三


  「我想解手。」

  兩人一陣沉默,相對無言。這真是個既尷尬又不能不面對的生理需求,饒是寧非自己看得開,也是底氣不足。至於丁孝……僵立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寧非又道:「快點,要解出來了。」

  丁孝未曾見過這樣直言不諱的女人,不由道:「你難道不會害羞一下嗎?」

  寧非惱羞成怒,沉下臉無言地鄙視著他。

  丁孝不敢再廢話,上得車去,雙手插入她身下,將她打橫抱了出來。下車後找了一處茅草茂密的地方將她放下,自去外面等候。

  甯非出來時,身上力氣恢復了一些,不至於需要丁孝抱了,不過仍需他攙扶著回去。到火堆旁時,寧非望著烤得油汪汪的鹿,贊道:「你的手藝真不錯。」

  丁孝看她精神逐漸恢復的樣子,覺得心情大好,說道:「我要是手藝很差,怎麼可能到徐府上當大廚?」

  甯非近段時間胃口奇差,直到今夜得那胃糜潤了腸胃,竟生出了進食的欲望,她抓住丁孝的袖子說:「我想吃一點。」

  丁孝猶豫,他聽朋友說過,重病之人不能突然大魚大肉,而只能以粥湯調養。寧非這個一隻腳踏進棺材的樣子,怎麼敢給她吃烤全鹿?猶豫中丁孝把自己的擔憂向寧非說了。

  寧非道:「你是看到我哪只腳踏進棺材裡了,棺材在哪裡呢?」

  丁孝想想,果真沒見過哪個將死之人有她這樣精神的,那些病入膏肓的都是成日憂心忡忡,愁眉苦臉,像寧非這樣的都是禍害遺千年的類型。他將寧非扶回車上,從車裡取出一張獸皮和油氈到車下墊好,返身回去要將她抱下時,發現她靠坐在車壁上,低垂著頭,已經又睡著了。

  丁孝愕然,然後失笑,仍是把人從車上抱下,在火堆旁靠自己而坐。一邊口宣佛號,一邊幫她把汗濕的衣服除了,換上乾爽的中衣。

  山風寒冷,但是篝火把人烤得暖呼呼的,丁孝將她抱在懷裡,大為苦惱,這樣看也看了,換也換了,以後她要是讓自己對她負責這可怎麼辦啊!想他家中養母,成天念叨著要幫他介紹一門婚事,幸虧山上女人過於稀有而屢次未能成功,這次回去被養母發現了此間發生的尷尬事情,他八成是躲不過去了。

  丁孝大呼自己可憐,想他年紀輕輕,花費大半年時間為血親報仇,現在正是走南闖北的大好年華,他都還沒有自由夠,千萬不要被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給綁住啊!

  正糾結間,忽聽到遠處好像傳出了什麼響動,丁孝不動聲色地將寧非抱緊了,右手將一把藥鐮牢牢握緊。那聲音來得很快,瞬間即到了四五丈開外之處。丁孝神情緊張地站起,一隻手緊緊護著寧非,一隻手將藥鐮揮出。噹啷一聲巨響,藥鐮擊打在金屬器物之上,丁孝手中牽扯上了一條精鋼鎖鏈,不待來人反應,扯回藥鐮再度擊出,灌木叢之後便傳出一個男人的慘叫之聲,「丁孝你這個怪力男!」

  然後就有一個男子跌跌撞撞地跑到火光照耀的範圍裡。

  丁孝道:「下次你再這樣不打招呼地靠近,就不是藥鐮招呼了。」

  來人最怕他的鍋鏟伺候,忙賠笑道:「我這不是大老遠的聞到肉香才過來的嘛,連招呼都忘記打了,丁大哥莫怪啊!」邊說邊打量他懷中的寧非,臉上笑嘻嘻地道,「我們都說丁大哥怎麼大半年不見蹤影,原來是去山下擄夫人去了。哈哈,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丁孝歎道:「石浦你別耍貧嘴了,我大半年沒回來,家裡現在怎樣?」

  石浦自顧自坐下,一邊撕了一塊腿肉下來大快朵頤,一邊道:「還能怎樣,你娘氣得半死,等著回去被揍屁股吧。不過看在你下山是為了擄夫人的分兒上,或許會轉怒為喜。」

  那頭鹿不知不覺已經被烤熟,石浦幫助丁孝一起將它卸下,用獸皮裹了,一刀一刀地片吃。烤鹿腹中的紫蘇等香料被熏熱了,香氣由裡向外透發出來,石浦感動得幾乎雙目含淚,邊吃邊贊道:「丁老大,還是你行!真不知道你和你弟弟怎麼會是一家子的,你不在期間,真是……真是噩夢啊……」

  丁孝笑道:「他對做飯沒有興趣,你們也不該強求他。再說了,葉大哥的手藝不也很好?你們怎麼不求他?」

  「你不知道,這半年發生了很多事情,葉大哥接到了一封信,往北邊去了,前幾日才回到寨子裡。」

  「往北邊?到哪裡去?」

  「淮中京,二寨主氣瘋了,簡直要下牒文捉拿他,後來親自帶我們幾個去淮中京把人押解回來了。」

  「……」

  「那邊的那位聽說了這件事也很氣憤,下旨要老大去岳上京請罰,我看他這次不死也要被扒層皮。」

  「不至於吧,老大至少還是那邊那位的……」丁孝說到此處停了下來,看看寧非還睡得熟,不過也不繼續說下去了。

  「嗯,大刑伺候是不可能的,不過看來又要遭受嘮叨之苦了。總之,老大往山嶽裡去了,二寨主還在寨子裡留守。是你爹娘護送著去的,你可以放鬆一些,這兩個月不會有人拿板子抽你屁股。」

  丁孝苦笑道:「但願吧。」

  寧非睜開眼睛,被屋子裡明亮的陽光刺得生疼,抬起手臂遮擋那刺目的光亮,過了片刻才適應過來。放下手臂,看到這是一個很狹小的屋子,容得下一張床,一桌二椅而已。灰色的磚塊和灰色的低矮茅草頂,透過虛掩著的木板窗可以看到屋頂的茅草垂落下來,一滴滴地掛著雨水。

  任何人在昏睡了一段時間後醒來,發現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都會覺得不安,寧非也是如此。她躺在床上,理不清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慢慢凝聚了力氣,叫道:「丁孝……丁孝?」

  沒人回應。

  外面遠遠傳來狗吠的聲音,也有男人們說話的聲音。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空氣裡飄來的是屋頂茅草混合著雨水的清新氣息。這種感覺十分稀罕,其實應該是個讓人不安的陌生環境,但她漸漸地不再覺得驚慌。

  江凝菲的往事,第一次距離她如此遙遠。女人不應該靠依附于男人生活,江凝菲曾經是那樣子的一個人,是淮安國的框架限制了她的意願和行為。如果能夠過上單純的生活,她其實也不想用手段去對付任何人的。今後再也不會見到徐燦了吧,也不會再被捲入和銀林之間的齷齪事裡面去。

  離開了徐府之後,生活一下子似乎沒了目標,為了逃離而逃離,至於逃到哪裡則沒有定論。淮安國地界裡沒有她生存的餘地,她曾經想乾脆到深山老林裡自力更生就好。她寧願過著孤單的日子,也不要穿上休妻的服飾,在濟善堂的圍子樓裡度過下半生。

  可是那不現實,她既然是人,就應該過著人類的生活,遠離了人固然少了危險,但是或許幾個月之後,連如何說話都忘記了。

  沒有人過來打擾,時間流逝得似乎很慢。被子裡又潮又冷,比北方純粹乾冷的冬天難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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