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寧非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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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非取出一枚金葉子,要求丁孝將她帶得越遠越好,最好是不會被徐燦追捕到的地方。於是兩個從同一處出逃的人合作一路往南行去。 丁孝屢次想在半路上將甯非丟在客棧裡不管,可是又屢次良心發現。他家裡統共四口人,他和養父、弟弟都是被養母欺負慣了的人,常年的奴役生活讓他對性格強硬的女子本能地帶上了奴性。如果寧非還是好好地做個溫婉賢淑的江凝菲,丁孝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將她丟在哪個村屯裡,然後自己上路。但是那雙灼灼逼視的眼睛時刻壓迫著他的神經,以至於他沒敢做出諸如棄屍荒野之類的決定。 寧非則如她所承諾的,一路上將兩人的吃穿用度打點得妥妥帖帖,並且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出入城池都十分順當,弄得丁孝都不好意思承情了。 丁孝每每心裡暗想:徐府的二夫人什麼時候有這般性情,任何人與她交談都是如沐春風,差點兒忘了她是個棄婦。接著又想:哎呀,糟糕,我豈非是最早被她言語籠絡的人?否則怎會一直帶她在身邊。 但是城池也並非隨地可見,往往好幾日才能碰見一個宿頭。寧非購置了一輛馬車,省去了與丁孝同乘一匹坐騎的擁擠。大冬天的風餐露宿,就算是健康的男人也不一定吃得消,何況寧非又傷又病。開始還能靠一股意志力撐持著,漸漸地這股力量也在消失,病況時好時壞。 丁孝很是擔心,他善於調配藥物,尤其是治療外傷的金創藥,可論及望聞問切等內家診斷功夫則非他所長。他有心想要留在某個城池裡給寧非調理一下,寧非卻不同意,只想離京城越遠越好。 一個多月後,隨著路程南下,天氣變得越發濕潤,積雪也沒有了。平原之地到了盡頭,橫亙在兩人面前的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山脈,有的山巒高聳入雲。自從五天前離開最後一座城池後,寧非煎熬不住,又發起高熱來,睡過去三日不曾蘇醒了。 隨身攜帶的乾糧根本無法讓她下嚥,只能喂一些水。丁孝如今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想要弄些易於下嚥的食物,雖有鍋子可周邊無人無戶,黏米也早已用完,熬一碗粥都不可能。眼見病人越發面黃肌瘦,他也沒了辦法,只能快馬加鞭往那連天的山脈趕去。 這日行至夜晚,馬車終於在一道山溪旁停了下來。之前還有獸徑可走,再往前只能棄車騎馬了。 南方的冬天,草木依舊蔥綠,深夜裡寒霧四起,草木掛珠。丁孝對這片地區的地勢了如指掌,他挑了一處草地,將雜草清理了,升起一堆火。 略帶濕氣的枯木在火中發出劈劈啪啪的裂響,火光照不到的深處傳來隱約的響動,似乎是什麼東西正在往遠處奔逃。 丁孝舒了一口氣,對馬車那邊自語道:「總算有點辦法了。」說完隨手找出一個趁手器物,閃身進入了樹林草叢之中。 馬車周圍灑了雄黃酒,又點燃了火堆,蟲豸蛇蟒不會靠近。寧非在馬車上安靜地躺著,臉頰都凹陷進去,猶如一個死人,不會翻身也不會動。冬季的夜空裡,連蟬鳴都聽不到,只有寒風刮過枝葉之間的碎響。 良久,黑暗處的草叢裡傳出拖曳物體的聲音。不久之後,丁孝走了出來,火光照亮了他的臉頰,發白的皮膚被一人多高的茅草葉片劃開了數道細痕,薄薄的血色凝聚在傷口的末端。 他一隻手裡緊抓著什麼東西,一直拖到火堆旁。 那是一隻剛成年的梅花鹿,大概是去年春季才出生,身材剛剛成形。腦袋上插了一柄銳利的鍋鏟,眼見是活不了了。丁孝把獵物往山溪裡面丟去,取出割藥草用的藥鐮,開始洗剝做飯。 梅花鹿吃山中百草,身上有一樣物事是難得的寶貝,病人食不下嚥,可以之略微熬煮餵食,生津解毒、補充體力,效果不亞于金絲血燕的燕窩——只是這樣東西的名頭有些噁心,至少丁孝所見八成病人,若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絕對大嘔特嘔。 他掏出鹿的胃囊,裡面還有些內容物,倒入鐵鍋裡掛在三角架上燒煮。不多久,酸澀的氣味被蒸發殆盡,餘下一鍋青白相間的粥糊——這種東西就算再好,丁孝自己也是不吃的,他喉嚨眼淺,比一般人還容易吐,剛才處理胃囊的時候就頻頻作嘔了。 丁孝將白糊倒入陶碗裡端上馬車,看到寧非還是不死不活的樣子,暗想:為了救你的命才給你吃這種東西的,這是不得已而為之,千萬不要怪罪於我!然後將寧非扶在自己懷裡坐好,用湯匙一羹一羹地送進去。 丁孝年少時曾吃過一次這種東西,入口時略苦,回味甘甜舒暢。吃完後,養母告訴他這是山羊的胃液,害得他連吐數日,三月不知肉味。 也有人對此極為嗜食,稱之為「百草白補湯」,但這類人畢竟是少數,十人裡只有一二人。丁孝以己度人,便認為寧非也像他一樣,對食物的來源十分看重。 寧非覺得自己的舌根被壓住,暖融融的流質緩緩順食道滑入胃裡,身體似乎也暖了起來。那東西很快就沒了,壓住舌根的物體也被抽出去。她意猶未盡地想要追逐,很快就吃到了下一口。 丁孝看著這樣的寧非,長舒了一口氣,總算能夠進食了,還不算太糟糕。心情輕鬆之後,就開始仔細打量寧非的吃相。她還是沒有醒來,卻知道要自己吞咽了,好像是剛剛出生不久,還沒有睜開眼睛,就爭搶著從母鳥嘴裡尋找食物的雛鳥。 這種嗷嗷待哺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 一勺接一勺送下去,丁孝不時仔細地幫寧非擦掉嘴角流出來的食物,心情漸漸輕鬆愉悅起來,總算不用和一個隨時會死的人上路了,擔心的感覺真不好消受。 看寧非吃得差不多,丁孝的肚子卻越發餓了。其實本來就很餓,趕車不是個輕鬆的活兒,何況還要照顧病人。他將寧非安置好,回到山溪邊繼續處理那頭鹿,這些活兒他都是很熟手的,村寨裡沒有哪個人的煮食製藥手藝能超過他。很快,一塊鹿皮被揭了出來,他準備帶回寨子裡再鞣制。剩下的肉架子掏乾淨內臟後,塞入薄荷、香草、紫蘇,再隨意抹點鹽巴和黃酒後就整個兒架在火堆上烤了。 很快就有令人難以忍耐的香氣四溢開來,丁孝早就餓得不行,用藥鐮薄薄地片了一塊,迫不及待地塞進嘴裡,一邊吃一邊嘶嘶地抽氣,實在是等不了,只好邊吃邊晾涼吧。 一頭全鹿被他片去一整圈後才算吃了個飽,實在是美味啊,丁孝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手藝,拍著肚皮做意猶未盡狀。 別人是飽暖思淫欲,他是肉足煩惱多。拍著肚皮的手不知道怎麼的就拍不下去了,動作停在那裡,腦袋裡亂哄哄的。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讓他有種難以言表的感覺。 他回頭望望馬車,上面安靜得很,裡面的人沒有大動彈。 怎麼就把她帶上了呢,就算山上奇缺女人,也不能把她帶入那樣的狼窩啊……理不清,理不清…… 他悚然一驚,是了,怎麼沒想到這個問題——山上什麼都不缺,就是缺女人…… 第十八回 雁過山上黑旗寨 馬車上忽然傳出響動,丁孝確定聽見了自己的名字,趕忙起來,拉開車門,看到寧非睜開了眼睛。丁孝暗想那百草白補湯還挺有效果,以前師傅就告訴他,若是病人虛弱不能進食,就哺之以食草動物的胃糜,它們在山上食百草,又經過了反復消化,最後到了一個胃裡正是萬事俱備,只欠吸收,最適宜用來給病人進補。 甯非躺在車上,雖然醒了,仍是覺得全身無力動彈不得,她都有些怪責自己過於魯莽了,為了逃離可能發生的追捕,日夜趕路,弄得現在如此狼狽。 丁孝探手去摸她的額頭,發現溫度還沒降下來,幸好還在微微出汗,問道:「身上哪裡不舒服?」 寧非虛弱地問:「我睡了一整天嗎?」 「三天。」 「難怪啊……」 「怎麼?」 「麻煩你扶我起來,我想下去。」 丁孝奇道:「下去?下去做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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