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寧非 | 上頁 下頁
二七


  凡是律師都會知道正當防衛的殺傷不必承擔責任,可是知道又有什麼用,他們不是屠夫,人命也不是用來屠戮的,舉起屠刀本身就是一條高得無法越過的門檻。

  甯非看到過自己同事的屍體,因為受理了一個販毒案件的辯護,得知了許多秘密,最後在一個夜晚被捅死在家門外五十米的地方,血流進陰溝,蔓延了很遠。那個同事手裡握著一把半尺長的刀子,可是沒有帶血,刑警勘驗現場時說他始終沒有能夠出手。

  寧非曾經以為若是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刀子捅進那個人的身體裡,為了自己能夠活命。可是輪到她的那一夜,她還是猶豫了。面對那三個提著鋼筋和竹竿的男人,她當時想的是,得等到最後一刻再出手,到確認無誤他們不會悔改的時候再出手。於是她死了,隨身帶著的匕首被他們奪走,用在她自己身上。

  這全部都是血的教訓。她整個人整個靈魂,全部都是在地獄裡面摸爬滾打終於熬出來了的,沒理由再犯一次如此愚蠢的錯誤。

  意識的恍惚只有眨眼般的一瞬間,寧非抽出插在靴子裡的匕首,用力睜開眼睛,看到男人的臉孔近在眼前。赭紅的披風,墨黑的頭冠,這裡並非前一世,這是她第二次的機會。

  正面接近她的那個男人忽然覺得脖子上一涼,緊接著視線裡到處都是血霧。他呆怔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寧非手裡抓緊了匕首,反手往身後那人捅去。可惜明顯晚了一步,手腕上一陣劇痛,匕首被打掉在地。

  牟未平萬萬想不到打野食這樣的事情做得如此棘手,居然還踩了黑坑。他看到與他結伴同行而來的霍成功倒地不起,鮮血噴得兩丈之內到處都是。

  他們兩個人平常都在一起,算是關係不錯的狐朋狗友、酒肉朋友,眼見他是不活了,牟未平不免覺得恐慌,首先想到的是回去怎麼交差,怎麼解釋霍成功的死亡。

  他對聲色犬馬有著非同尋常的熱愛並不代表他是個酒囊飯袋,相反,在城巡戍一干人中,他排位還是中等偏上的,至少比莫名其妙被抹了脖子的霍成功要強多了。

  打掉寧非的匕首,牟未平覺得臉上有些癢,他抬袖擦過去,發現赭紅的衣袖都被新鮮的血液沾染了,這些泛了腥氣的液體激起了他骨子裡嗜血的本性。

  解釋?有什麼好解釋的,直接把這女人的屍體抬回去就好了。他看到寧非彎腰去取掉落地上的匕首,抬腳狠狠往她腰眼踢過去,沒想到居然沒踢著。

  挺靈活的小丫頭,牟未平舔著自己乾裂的唇,興致盎然。

  砍刀還在馬上,可是牟未平守在馬邊。寧非被他打了手腕,立即麻了一片。她不敢再做耽擱,目光迅速地四處掃了一周,看見兩個城巡戍騎來的馬上附有長弓和羽箭,轉身朝那兩匹馬奔去。

  牟未平饒有興致地跟在她身後,算計著她無論如何不可能在自己趕到之前順利騎上馬。沒想到甯非並非為馬而去,只是將馬背上的弓和箭囊扯了下來。

  他大笑道:「你拿那個能做什麼!」不怪他會有這樣的想法,女孩兒家本來就是在家裡學女紅學相夫教子的,哪個女子會使用弓箭?

  他覺得好笑極了,眼角餘光又見自己的酒肉朋友躺在地上掙扎漸弱,忽然彈跳般地抽搐起來。最後慢慢放鬆了緊繃的身體,這下是完全沒氣了。他不禁又悲從中來,大步追上去,急速接近寧非,大聲道:「連弓弦都沒上,你以為箭矢會憑空射出傷人嗎?」

  寧非忽地轉回身,手中緊握的一支箭瞬間插入牟未平的大腿。她放開了所有的顧忌,儘管這個男人比她高大兇狠,但是真正的兇狠和殺傷力不是用外表就能衡量的。甯非抬頭看向滿臉驚愕的男人,惡狠狠地說道:「誰說非要用弓才能傷人!」

  說完,抬弓擋下刺向她的匕首,轉身飛也似的跑開。

  寧非的腦袋裡沸騰了一般,到處都是殷紅的顏色,冰天雪地裡只覺得渾身都是熱汗,拋卻了害怕、恐懼,剩下的就是一心一意的專注。

  身後的男人大口喘息痛駡,如果她剛才不是刺向他的大腿,而是胸部、脖子之類的要害,一定不會成功。估算了出手的最短距離、最快速度、對手的反應速度,捨棄要害而選擇腿部是最好的,並且她這樣的身高正好能阻擋牟未平的視線。

  牟未平怒火沖天,打死他都想不到自己也會有類似於老貓要被老鼠咬的一天。這就是狗急跳牆的威力?他低沉陰森地笑起來,將箭杆拗斷。

  這妞兒死定了,他一定要活生生地把她的皮扒下來。

  牟未平呼哨一聲,將自己的馬匹喚到身邊,轉身要上馬。

  寧非聽到呼哨的聲音就停了下來。她弄到的長弓是松了弦的,為了保持弓身的彈性,只有在使用時才會上弦,程序都牢牢地印記在這個身體上。停步,將長弓的一頭插在被凍結的泥土裡,用全身重量將另一頭拗彎下來,纏繞好獸筋弓弦,整個過程用了不到三息的時間。

  持弓搭箭的時候,牟未平的馬才到他身邊。

  弓身硬度很大,憑寧非現在的身體狀況要拉開委實不易。但是引弓就像是舉重,不是力氣越大的人就能拉得越厲害,否則舉重冠軍早就被黑人們拿完了。相反,在一定的力量基礎上,更多是要憑藉技巧,所以黃種人才能佔據這方面的天下。

  江凝菲吃虧在體力不足,但是引弓的技巧很是純熟。

  箭矢對準了那個男人,甯非停頓了一下,滿弓的感覺竟是如此的舒暢。就算現在危機未過、前路未明,當長弓拉滿,仿佛所有的惡氣都被清空。不論是徐燦的事、公主的事、現在的事……眼中心中,都只有那個目標。

  江凝菲,為什麼,為什麼明明知道這樣的感覺,滿足於自己的技藝,卻還是會對那個男人念念不忘,他真的這麼重要?重要得足夠讓你放棄自己的驕傲嗎?

  手指鬆開,離弦之箭呼嘯飛馳,寧非沒有停頓,從箭囊裡再度取了一支羽箭,引弓開弦。

  箭矢射中的不是牟未平,而是他身邊馬匹的馬腹。

  他正扶馬要上,馬匹吃痛人立而起,立時將他摔下地去。那匹負傷的馬長嘯著四處亂踏,好幾次險些踏到牟未平身上,他四腳朝天地被摔得不明所以,另一支箭已到,輕微的入肉聲響起,正中他的脖頸。只是脖頸而已,沒有刺破大血管,也沒有插破喉管。

  牟未平怎麼也想不通箭是從哪裡飛出來的。

  第十五回 離虎入狼窩,單弓搏生途

  寧非走了出來,遠遠看著在地上掙扎著,驚愕地悲鳴著的男人。他應該沒有殺傷力了吧,她不能確定。她甚至不知道這時候到底要不要再補一箭,究竟放過他是正確的,還是趕盡殺絕是正確的,難以決定。

  這不是婦人之仁,她只是想按自己的方式活下去。所謂活著,不是還在呼吸還能吃飯就能夠算數的。作為人,應該給自己畫下生活的守則,站在這些條條框框裡。無論何時何地都認為自己是正確的,這樣的認知能夠給她以更強大的力量,讓她比誰都頑強地求生存活下去。

  甯非遠遠繞過牟未平,牽住自己的馬。正在此時她聽到不遠的地方發出一聲狼嘯,她看過去,只見一頭灰白相間的野狼在惡狠狠地盯著她。

  秋雪牽出來的馬是寧非要她從市場上買回來的,花了她一枚銀釵的價錢,雖然已經十分神駿,但沒經歷過大的陣仗,比之徐燦慣用的戰馬要差了幾個等次。看到一匹獨狼近在眼前,不由得慌了,左右搖晃腦袋慢慢往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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