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誅心 | 上頁 下頁
六一


  我走過去把地上的白絹撿了起來,扔到了張昭華的跟前,輕輕說道:「張昭華,其實這封信,阮陌是寫給你的。」

  張昭華的眼睛動了動,眸子裡頭閃著幽光,我對她繼續說道:「你知道我為何寫誅心二字嗎?不知道張昭華有沒有聽說過誅心地獄?據說,在陽間有忘恩負義、為虎作倀、貪得無厭、爭名奪利、妒忌為害等十六宗罪的人,死後就要被閻羅王發配到誅心地獄,凡是墮此獄者,都要被開膛破肚,抽腸取心,十分慘烈。張昭華,你怕不怕?」

  「怕?」張昭華無聲地笑了,「我入地獄?我被開膛破腹,抽腸剝心,那麼你呢?你又能好到哪裡去?」

  「是。你我都逃不過誅心地獄。不止你我,不知有多少人都逃不過。」

  其實,這裡的所有人,主動也好,被迫也罷,雙手早就沾滿了血腥。這裡的所有人,死後都逃不出誅心地獄。

  我不再說話,挺直了身體,將免死金牌貼身放好,重整衣衫,「不過那又如何。就算最終要下地獄,要我選,我也寧願推別人下去,而不是被人推進去。誰都免不了一死,就看誰能笑到最後。」

  我說完這話,抬起頭瞧見宇文護笑意盎然地看著我,同樣看著我的宇文毓則一臉寒意。宇文護今晚是幫我除掉張昭華,可他又何嘗不是在進一步地加大我和宇文毓的罅隙?為他必得的虎符進一步地加大籌碼。

  其實,於我而言是無所謂的。反正我和宇文毓本來就是恨不能對方去死的夙敵,只是互相演戲罷了。現在我既是宇文護光明正大的義女,宇文毓無論如何也不敢動我,這就足夠了。

  「哈哈!好啊!阮陌,那我就在地獄等著你,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張昭華突然間狂笑起來,模樣猙獰極了,「阮陌,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你就等著吧!」她狂笑著,到最後卻嗚咽起來,此時此刻她倒是徹底把她對我的嫉妒轉化成綿綿無盡的恨了。

  「好,那張昭華可夠等了。」我毫不畏懼地迎向她的眼睛。

  宇文護滿意地一笑,沖宇文毓作揖道:「天王的家事,我不便插手。不過這個奸細,就由我帶回去交給大司寇審問,天王意下如何?」

  他所謂的不便插手卻是輕易就定了在場諸人的結局。宇文毓慘然地對宇文護一笑,「大塚宰說怎樣就是怎樣吧,何須問朕?」

  那一夜,張昭華的哀號如同沙啞刺耳的烏鴉叫聲,盤旋在皇宮的上空,驚擾了所有人的睡夢。

  打到二十板子的時候,張昭華的呻吟已經聽不見,只餘下那沉沉的拍打著血肉的砰砰聲及太監半死不活的報數聲交疊在一起。

  宇文毓忽然大喝一聲,「夠了!」那行刑的太監被他這一聲暴喝嚇了一跳,終於沒有再打下去,只是惴惴地望著他。

  我趕在他說話之前再度說道:「為天子者,若賞罰不均,有失公平,實在難以服眾。天王請三思,就算今日天王免了張昭華的杖責,明日早朝,待那些人知道今晚之事,說不定又會來責難天王呢。」

  「你不用動不動就把宇文護抬出來,朕知道!」宇文毓目光如炬,眼眸裡堆滿了寒意,「陌陌,你真的有心嗎?朕覺得你的心早就被剜走了,你的軀殼裡頭只有一塊石頭。」

  我訕訕一笑,聽到張昭華號啕的聲音就像是看到當初刑凳上躺著的我,我冷聲道:「可能我已經下過一次地獄了,早被小鬼們抽腸剝心。不過,這宮裡頭、朝廷上誰的心腸還是鮮紅的?張昭華拿簪子戳我的時候可有心?」

  「所以你就非要置她於死地?」不論他有多討厭張昭華,但她到底是他的女人,相伴多年,他要回護。

  「是張昭華要置我於死地在先的。倘若我沒有大塚宰的金牌,倘若今天來的人不是天王,而是楊堅,等著我的是什麼?我不是沒給她機會,可她又是怎樣對我的?說起來,阮陌還真沒覺得自己做錯了,這杖刑是張昭華自己惹來的,與我何干?也請天王捫心自問,你的心就不硬了?」

  我冷冷地對著宇文毓笑,這個男人直到此刻還是如此的想法。他只知道我心腸硬,卻不曾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若不是他原本想借女人的嫉妒殺死我,張昭華又怎麼會被嫉妒侵蝕成這副模樣。現在,他的女人還真的就如他所願,拿簪子捅我。只可惜事與願違,卻反倒終於自食其果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我站起身準備離去,「天王要護短,阮陌想攔是攔不住的。」

  宇文毓在後邊喊了聲,「阮陌!」那聲音有些惶恐和虛弱。我轉過頭對他微微一笑,「天王請放心,不論阮陌身份有何變化,不該說的阮陌一句也不會說,與天王的約定依舊有效。我所求的,從來都只是好好活下去。」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我只覺得心頭一陣抽痛,在這樣的亂世想要活下去究竟是怎樣的奢望,為何要付出這麼多的代價。

  背後傳來小太監無措的詢問:「天王……這杖刑?」

  我已經無力去聽,宇文毓若非要免張昭華的刑責,又豈是我能阻止的。

  黑夜裡往回走的時候,步伐挪動得好艱難,觸碰著懷裡冰涼的金牌,我只覺得孤單和哀傷,張昭華就算再不得聖寵,宇文毓也有護她之心。可我呢……我只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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