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誅心 | 上頁 下頁
六〇


  宇文毓眼中劃過一絲憤然,卻只是壓抑道:「不過是一個不知好歹的宮人,竟然勞煩大塚宰親自出馬。」

  「天王錯了,她可不是一個普通的宮人。一個普通的宮人,怎麼會身懷武功,身上還有北齊皇帝高洋的密信。」

  此話一出,宇文毓當即瞠目結舌,「她是齊國的奸細?」

  我也嚇了一跳,梅加幾時會武功了?還是北齊的奸細?我立馬跟其他人一樣,第二眼就望向了與梅加關係匪淺的張昭華。

  張昭華面色如土,嘴唇都發抖了,兩隻手在胸前交叉,若打擺子,「臣妾不知,我什麼都不知道!這……這都是她一人所為,天王,此事絕對與臣妾無關啊!」

  我不禁半信半疑起來,張昭華自然不可能是什麼齊國奸細,至於梅加,這件事也實在有些突兀蹊蹺,卻聽梅加冷哼一聲,面不改色道:「既然身份已經暴露,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若想從我口中得出隻言片語,就不用做夢了!」

  她的話相當於承認了自己是奸細的事實,但她說完這話,只冷冷地掃了張昭華一眼,之後就三緘其口,不發一言。

  這一下,張昭華簡直陷入了絕境,她眼瞼上翻,斜睨過來的眼珠子已然變得通紅,「天王,臣妾絕對不知道她是什麼北齊的奸細,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是被她利用了的,臣妾就算死也萬萬不會做出賣天王、出賣大周的事。」她挪動雙膝,一路跪行到宇文毓腳下,砰砰地磕起頭來。

  宇文護深夜出現替我解圍,梅加成了北齊奸細,事情變得有些複雜,我一時半會兒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宇文毓被張昭華纏得煩悶,卻又覺得可憐,悶悶不耐道:「朕幾時說過你是齊國的奸細了?」

  「張昭華自然不會是齊國奸細,不過張昭華也說與這奸細有瓜葛,臣雖不知她曾做出什麼事來,但無論如何,難辭其咎。天王以為呢?」宇文護每次都用這樣的語調問宇文毓,明明是勸說的話,卻盛氣淩人,把宇文毓逼至絕境。

  「大智慧,好像這個婢女是你宮裡頭的吧,你也有失察之嫌啊。是了,你方才因何要用鐵券?」他話鋒輕輕一轉,將這兩件事一併說出來,輕描淡寫,不僅把火往張昭華身上引,又同時點明了我的安全,我有免死金牌在手,還有什麼能治得了我?

  我望向宇文護,他也正端詳著我,笑吟吟道:「大智慧,凡事都該自己用眼去瞧,就算是最親的人,也不能兩眼一閉就全信了。」

  我連連點頭,「謝義父教誨。」宇文護又給我上了一課,不論他這次相救是出於何種目的,但這一聲「義父」我叫得絕對心甘情願,說起來,比起我的親生父親,宇文護待我可要好得多。

  這一聲義父叫出口,宇文護自是一笑,宇文毓卻是面色一寒,可宇文護哪裡會在意他,只是輕輕地扣了扣我手中拿著的金牌,我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朗聲委屈道:「阮陌與張昭華被天王禁足于寢宮,卻擅自離開後宮到前殿,罪上加罪,理當杖責四十。」

  我毫不客氣地把矛頭對向了張昭華,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兒上,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什麼,那二十杖責我無論如何也要還給張昭華的。

  宇文護點頭沉吟,「的確該罰,不過若是加上你們失察之責,杖責四十卻也是輕了吧?」

  張昭華一聽,人都要嚇癱了,只是抱著宇文毓的大腿,「天王……天王救我,臣妾……臣妾再也不敢了。」

  「天王,您說呢?非重刑無以示威,無以懾天下。北齊素來囂張,我大周國本初定,若不以重典治天下,臣民難服。」宇文護在一旁不動聲色地施壓。

  宇文毓鐵青著一張臉,拳頭漸漸地捏緊,聽到張昭華的哭鬧聲,他卻閉緊了雙眼,想著該如何為張昭華求情。

  哪知道張昭華突然間移動身子跪到我面前,她拽起我的裙擺,哭喪聲讓人聽了好不心煩意亂,「阮淑媛,你大人有大量,就別跟我計較了。我以後……以後再不會那樣對你,你信我好不好,就饒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在我面前的她哪裡還有昔日的風采,雲鬢散亂,妝容都花了,這模樣就跟街上跪著乞討的人一般。我下意識地看了宇文護一眼,煩亂地道:「大塚宰,其實四十大板已經是……」

  話還沒有說完,宇文護那雙如鷹隼一般的眼就射出兩道犀利的鋒芒來,「大智慧,別告訴我,你就這點兒出息。」

  那樣的冷芒瞧得我只覺得心寒,我這是怎麼了,他在為我出頭,我居然猶豫不決,婦人之仁。

  可就是那一猶豫的瞬間,旁邊的張昭華卻突然間歇斯底里起來,「阮陌,我殺了你!」我被她這氣急敗壞的聲音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一根長長的簪子已朝我的面門而來,不知誰高聲叫道:「小心!」可我卻來不及閃避,驚恐之下只瞧見那簪子刺向我的印堂,我下意識地閉了眼,只感到頭皮一麻,心裡想著這一次定然要死了,可那股麻意只持續了一會兒,並沒有如我所料的劇烈疼痛。

  我試著睜開眼,只見宇文護的右手二指夾住了刺向我的那柄金簪,張昭華顫巍巍的手停留在我額前,但無論如何是使不上力了。

  我頗為感激地望向宇文護,卻聽他冷冷地說道:「若是在沙場上,你這半分猶豫足以令你死十次不止。」他只輕輕一彈,張昭華就猶如握住了燙手的山芋,慌忙鬆開手,金簪落地,她則被宇文護震得倒退了兩步,跌坐在地,抱著手臂動彈不得。

  宇文毓脫口喊道:「攔住她!」幾個太監已經飛快地上前圍住了她。

  我已經打了個寒噤,簪子不是利劍,可若非宇文護相救,我還是會被張昭華刺傷,這女人知道逃脫無望,無論如何都要把恨意發洩乾淨。

  「大塚宰教誨得是,阮陌不敢大意了。」我收回目光,不經意間瞥見宇文毓,他的臉色有些奇怪,我想起剛才情急間聽到的「小心」,莫不是他喊出來的?

  宇文毓卻已經怔怔地看著張昭華,就像是在看一個全然陌生的人,「你這是瘋了嗎?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以卵擊石,殺她不可?」

  地下的張昭華本來正拿眼惡狠狠地瞪著我,她這一簪子下去,更多加了一條罪名。聽了宇文毓的話,緩緩地扭過頭去瞧他,兩行濁淚淌了出來,「深仇大恨,臣妾能和誰有什麼深仇大恨呢?無非……爭奪的是天王的愛罷了。憑什麼她就能得到那麼多?憑什麼天王為了她就可以置我們於不顧,在天王眼裡,臣妾就是一文不值……連個宮人都不如……」

  「夠了。」宇文毓不想再聽下去,急急地打斷。

  而我再不會給她機會了,「天王,張昭華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妄圖殺我,不知道宮廷之內同室操戈算不算大罪?這所有的罪狀加起來,就算是杖責八十、一百也算是輕的了吧?」

  宇文毓抿著唇,此時此刻他也知道張昭華是無論如何也保不住了,「昭華張氏,出自寒門,缺教養德行,心胸狹隘,執拗多妒,屢教不改,今削其昭華封號,廢為庶人。」

  這一聲「廢為庶人」就像是緊箍咒一樣,張昭華震驚地望向宇文毓,即使宇文毓恐嚇過她多次,但這樣的話真的從他口中說出來,她還是接受不了。

  宇文護輕咳了一聲,我下意識地看向他,他的眸子卻向我投來不滿和暗示。我心裡一凜,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張昭華這次是不死也不行了。

  我望向宇文毓,不依不饒道:「一樁算一樁,天王廢張昭華乃是因為她意圖行刺,可她被廢之前,就貿然出宮,這一條罪,怎麼也該罰的,以儆效尤。」

  宇文毓冷冷地看著我,「睚眥必報,阮陌,這才是真的你?」失神間,一方白絹已經從他的指尖飄落下來,隨風緩緩地翩然著地,白絹上的字依稀可辨,「舊日終難忘,恩怨一朝了。」

  我硬著心腸輕輕一笑,「若是過了我的底線,自當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張昭華對我的恨已經太深,倘若她還留在這宮裡,難保她不會發了瘋的再尋殺機,不是每一次我都會有宇文護在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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