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誅心 | 上頁 下頁
五六


  我於是笑笑,不再爭辯。最近宇文毓的戲路有那麼一點兒奇怪,不知情的人還真的以為他在為我吃醋。

  宇文邕只得朝宇文毓躬身一揖,朝李娥姿點了點頭,她早已和宇文邕有了默契,這就向宇文毓和我行禮退了出去。

  宇文邕也對我和宇文毓說道:「那臣弟就不打擾大皇兄和陌姐姐了。」他才走出去沒兩步,宇文毓就喊住他,對著他的背影說道:「此事算是到此為止。庚豔殿,你以後也最好少來。放浪形骸,恣意妄為是四弟一貫的作風,可你也該收斂些、注意點兒,莫太過分,落了旁人口實。」

  宇文邕轉過頭來,淺淺笑道:「大皇兄這是為我好,還是憂心陌姐姐?」

  宇文毓臉一黑,沉聲道:「朕自然是為了你好!你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定然知道該怎麼做最好。」

  然而宇文邕卻笑得更加燦爛了,「若是為我,大皇兄就不必費心了。邕自有分寸。」他轉身離開時,回頭深深地看了我和宇文毓一眼,笑臉下似乎還潛藏著半句沒說完的話。

  他這邊才走,宇文毓就甩袖走進房裡,只稍稍一打量,聲音就從鼻孔裡漏了出來,「依朕看,陌陌在這庚豔殿裡倒是住得越發舒服了。」

  我笑吟吟地站在門邊,「天王若是喜歡,常來就是。」

  宇文毓冷哼一聲,往榻上一坐,探手摸了摸那蠶絲被子,冷哼道:「陌陌對所有人都是來者不拒?」

  我斜倚著門,好教自己的腳不會這麼累,一邊盈盈地望著他,向他說道:「天王這是在為我吃醋嗎?」

  「為你吃醋?」宇文毓倏地站了起來,差點兒拍桌子,「朕是來警告你的,最好離彌羅突遠些!」

  我冷冷一笑,「怎麼?天王是怕我給他惹出什麼麻煩?天王放心,阮陌本事有限,論心計論手段玩不過你們宇文家任何一個人。直到現在,吃虧被耍的一直是我,我都自顧不暇呢,哪敢算計什麼?阮陌早就同天王說了,只要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這次回宮,只求能尋個安身之所,安心養老。」

  我說得理所當然,宇文毓有些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摸了摸鼻尖,說道:「你知道就好。」說完這句話,他似乎也找不到什麼話題,屋子裡陡然安靜下來,於是就這樣面對面地站著,越來越尷尬。

  於是宇文毓走至桌邊,給自己拿了個茶碗,準備倒水,哪知茶壺都已經見底了,他忍不住嘟囔道:「這些個宮人,盡知道偷懶。」才說完,沒等我補充,就意識到庚豔殿上上下下的宮人早就被他打發出去了,不禁有些悻悻地走出門去,對外頭的達誠吩咐道,「把庚豔殿裡原來服侍的人都調回來,再添兩個宮女。」

  他說著,斜睨了我一眼,好像想跟我說些什麼,然而我聽到他說把從前服侍的宮人調回來時,驀地想到婢女梅加,如果陷害我的人真的是張昭華的話,那麼梅加是不是也和此事有關呢?

  宇文毓好像跟我說了句什麼話,我因為想著梅加的事並沒有聽見,於是再抬起頭時,只見宇文毓已經揚起手指著旁邊那堵花牆,對達誠怒衝衝地道:「把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都拆了,把皇宮當門前大街擺雜耍嗎?」

  等我反應過來時,他已然拂袖離去,留下達誠在院子裡頭指揮著一眾小太監熱火朝天地把那花牆拆了。不一會兒,畫中女子的身子就已經不見了,再一會兒,飄揚的短髮也成了空氣。

  這是冬天,就算花牆不拆,那花也存活不了多長時間!

  可是,我卻要活!!

  沒過兩個時辰,梅加就和其他下人一起,被送回了庚豔殿。

  梅加的兩隻眼睛紅腫腫的,像兩顆桃子,我不知道她怎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頭就哭得這樣梨花帶雨。

  她一進來就跪在我的床邊,嗚嗚地哭道:「娘娘,這幾日你過得可好?傷勢好些了嗎?」她的視線挪向我的雙腳,頓時哭得更厲害了,「娘娘,您怎麼會成了這樣?」

  這宮裡的人大都是演技派,從上到下,連個小宮女也不例外。我在她回來之前,就把前前後後想了一遍,這個梅加恐怕不止是牆頭草兩邊倒那樣簡單地阿諛奉承。

  於是我握住她的手,「感動」地說道:「梅加,你能這樣惦記著我,我就是死也無憾了。就是苦了你,讓你跟著我,真是受了累,我若是死了,你可怎麼辦?」

  梅加哭道:「娘娘怎麼盡說些喪氣話,天王這次只是一時激動,又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才不得不懲處娘娘。其實天王心裡還是記掛著娘娘的,否則也不會開恩讓奴婢來服侍娘娘,娘娘您萬萬不能自暴自棄,得儘快好起來才行。」

  我眉毛一挑,笑吟吟地看著她,「你倒是知道得挺細緻的?連天王為何懲罰我也清楚?」

  梅加身子一滯,面不改色道:「總有些人愛嚼舌根子,奴婢聽了,直為娘娘爭辯,為此還挨了幾巴掌。」

  她的手被我攥著,我一邊聽她嘴上說,一邊與她的真心對話。

  「哦?他們都說我什麼了?為何要打你?」

  「奴婢……不敢說。」然而在我的目光鼓勵下,梅加只有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她們非說娘娘和一個侍衛有些瓜葛……奴婢為娘娘爭辯,一時情急,就把一桶水都潑在那個造謠生事的傢伙身上,所以才受了罰。」

  我握緊她的手,「梅加,謝謝你這麼回護我,自進宮來,就有你處處幫我,照顧我,就像是我自己的親妹妹一樣,也算是無憾了。我只怕自己再沒有出頭之日了,因此連累你要受苦。你不如另投他人去吧?」

  「娘娘說的什麼話,奴婢無論如何也不會捨下娘娘的。奴婢要跟娘娘一輩子!」她說得潸然淚下,可她的內心卻早已澎湃激昂。從前我只當她是未雨綢繆給自己多留一條路子,現在瞧來,從始至終,她都沒有把我這裡當做可棲良木。來自民間的我,不是被削髮就是被打板子,宇文毓對我更是時好時壞,捉摸不透,對她來說,這樣的炮灰,自然還是做她的跳板比較好。

  我乾脆閉上眼,「一輩子,那是不可能了。梅加,這兩日宮裡可有哪個主子要你去做事的?你今後的路還長著呢,若是有的話,就只管過去吧。我跟天王說一聲,這也算是做主子的能為你做的最後一樁事。譬如張昭華、侯修容,她們若是肯要你,我自是替你高興的。」

  「娘娘,奴婢才不要跟張昭華、侯修容,奴婢是鐵了心要跟著娘娘的。」梅加被我拉著,說得斬釘截鐵,作勢要跪下,「娘娘要真是不在了,奴婢也尋口井隨了娘娘去。娘娘要是現在就不信任奴婢,那奴婢寧可一頭撞死以明心志。」

  梅加局促地跪在地上,表忠心表得很淒婉,但我知道,是因為我提到張昭華,她明顯緊張了。我睜開眼,擦了擦她的眼淚,「你也別說死不死的。梅加,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梅加又同我說了一些肺腑之言,恨不能掏心掏肺,歃血盟誓。我自是擺出一副潸然淚下的樣子,與她恨不能相擁而泣。

  我見時機差不多,便挪了挪有些發麻的身子,繼續握住她的手,眼波流轉,幽幽歎了口氣,「其實,誰會想死,還不是這後宮之中有人要置我於死地,有人想要害死我和他。梅加,我這二十杖責是有人故意陷害的。」

  「娘娘?……是誰要害您?」她的聲音裡透著驚恐。

  我捉著她的手,卻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獨孤貴姬、張昭華、雁昭儀、侯修容……或許她們都有可能,又或許都不是。」我提到這四個名字的時候,都刻意地停頓了半晌,只想試試梅加的反應。

  當我提到張昭華的時候,梅加的心跳陡然加快。我閉著眼,緊緊地拉著她的手,她的脈搏跳動得厲害,皮阻一下子就衝破了基線,真的如我所料嗎?

  其實,冷靜下來細想,前殿的那場佈局的確不是宇文邕的風格。首先,他不見得知道我和楊堅認識,即便知道,以他的心思,要把我和元胡摩掉包,根本不屑於用這樣毀壞宇文毓名聲的拙劣綠帽計。畢竟宇文毓想要殺我滅口,方法並不少,除了宇文護這邊,根本無須太多顧忌。或許,他和宇文毓只是在我被杖責之後,才起了移花接木的心思,想要借這次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行事。

  倘若始作俑者不是他們,那麼,張昭華的確是有不小的嫌疑。

  張昭華曾經見過楊堅的畫像,楊堅入宮做侍衛,雖說只在前殿活動,但難保張昭華不會收到風聲,以張昭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別的本事或許沒有,但打聽人事卻是她的擅長。上次宇文毓當著她的面表示改革宮制,冊封我為淑媛,她的不滿都已經寫在了臉上,恨不能尋個機會把我踩在腳底。現在得悉我的「相好」就在宮裡,她如何會不利用這個大好機會,奮力一擊?再加上,梅加與張昭華本就有瓜葛,若有梅加做內應,張昭華想要知悉我的動態是易如反掌。

  事實證明,張昭華這一招捉姦的把戲一擊即中,讓我是結結實實地挨了二十板子。只不過跑了楊堅,效果不如她設想得那樣好吧。

  張昭華並不只是嘴巴壞,她的嫉妒心一點點地吞噬了她,驅使著她設下此局。

  「娘娘,您剛才說有人要暗害您同誰?」梅加的一雙眼睛水汪汪地望著我,那裡頭刻意流露出關切的神情。

  我一愣,收回心神看著她,並不吭聲。

  梅加被我瞧得有些焦灼,但目光殷殷,「娘娘,梅加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倘若有任何差遣,梅加萬死不辭,只願娘娘保重身體,萬不可就此灰心。」

  她說得情真意切,我聽得卻是心裡犯冷,「梅加,你說的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千真萬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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