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誅心 | 上頁 下頁 |
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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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護自顧自地說道:「我也喜歡看太陽。小的時候,我喜歡看日出,我爹曾跟我說,萬物生長靠太陽,沒了太陽不論是人還是草木都活不了。所以,我一下就喜歡上了太陽的高高在上,也總是羡慕太陽光的耀眼。不過,長大以後,我更喜歡瞧日落。在潼關的時候,每次從戰場上回來,我都會尋個至高峰看日落,看那曾經耀眼的太陽一點點地被山河吞沒。我告訴自己,就算太陽再輝煌,也終有落山的一天。人的命運不是靠太陽,而是掌握在自己手裡。」 我稍稍梳理了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附和著宇文護道:「所以大塚宰就在自己的宅子裡起了一座塔,還邀我一起來享受日落。」 宇文護回望我,「你昏迷了一整天,一直在重複說一句話,你說一定要看見今天的太陽,我自然要成人之美了。」眼角的魚尾紋向上蔓延,宇文護的臉龐多了幾分祥和,「喏,在這裡賞落霞,難道不是一樁美事?」 宇文護說得輕描淡寫,我卻有些被他所感染,眼看他已經專心致志地欣賞起落日,我也扭頭看向已被雲霞遮了一半的太陽。這的確是一幅美景,尤其是側身躺在暖融融的裘毛墊上,愜意,一望無際。 「大智慧,其實,你跟我是一類人。不願把自己的性命榮辱寄託在別人身上,自己的命運只能由自己掌控。」 我輕輕一笑,「不一樣的。大塚宰喜歡看日落,是因為大塚宰胸懷天下,敢與日爭輝。而我,只是想要自由自在地活下來,哪怕如螻蟻偷生,多活一日便多一日精彩,也比不明不白死了好。」 宇文護並沒有因為我的反駁而生氣,他莞爾一笑,「所以大智慧才會想盡辦法偷溜出宮?那二十板子沒把你打死,自己倒差點兒把自己凍死了。」 說了半天題外話,終於繞到正題。我不知宇文護對我出宮之事知道多少,在沒清楚他的意圖之前,我選擇保持緘默。 宇文護顯然也發覺了我的警惕,「大智慧不用緊張,我並沒有把你在這兒的事告訴天王,你可以在我這裡安心地住著,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直到你想回去為止。當然,你若不想回去,也可以。」 我瞪大了眼睛,不解地望著宇文護,「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若不想回去也可以?」 「怎麼,不信?你放心,天王把你逃出宮的事壓著呢,你幾時想回去了,我再找人送你進宮去,也不會有人知曉。即使有人知道,也沒關係。」宇文護眉毛一挑,他在北周的地位自然不容人質疑。 我心裡打了一個囫圇,也不知元胡摩到底進宮了沒有。 「假若我永遠也不想回宮呢?」 宇文護莞爾一笑,「全天下的女人都盼著得聖寵,怎麼獨獨大智慧對天王的愛不屑一顧?只想逃離呢?聽說天王這兩日都消瘦了。」 我冷冷地笑了一下,一語雙關道:「天王對阮陌是否有愛,想必大塚宰清楚得很。至於我為何要逃離,大塚宰瞧我現在這副模樣,覺得很意外嗎?」 「如此更好。」宇文護滿意地看著我,「那我就知會天王一聲,讓宮裡的阮淑媛身染重恙,不治身亡。你若想留下,塚宰府就是你的家;你若想回家,我送上白銀千萬,護你回家。」 他說這話的時候,中氣十足,寒風把他的話送入我耳中,聽起來好不令人嚮往。 我不禁笑了,「大塚宰想讓阮陌做什麼?」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接著說道,「大塚宰向來不留無用之人,今日又是救我性命,又是許諾我錦繡人生,難道不是想與我交換些什麼?」 宇文護的目光在我的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臉上的笑意更加濃密了,「跟大智慧說話,就是暢快。那你來猜猜,我想從你這兒取些什麼?」 我眨了眨眼,「大塚宰一開始就將我推給天王,您想要的必然不是我的身子。或許大塚宰有什麼想要做又不方便自己動手的事要我來替您完成吧。」 他並不急著肯定,而是指了指對面已經光輝不再的太陽,「太祖皇帝一共有十三子,知道我為何要擁戴宇文毓做天王嗎?」 他毫不避諱地直接說了宇文毓的名字,我直言道:「立嫡立長,這不是自古的規矩?」 宇文護無聲地笑了,「所謂的規矩,還不是人說了算。之所以選他,不是因為他是太祖皇帝的長子,而是因為獨孤氏。」 這下子我倒是不懂了,疑惑地等著宇文護的答案。 宇文護笑道:「當初太祖皇帝一直偏愛三皇子,三皇子也是名副其實的嫡長子,可太祖皇帝在立嗣一事上卻十分猶豫,不知該選三皇子還是大皇子。就因為大皇子的夫人獨孤氏乃是獨孤信的長女,若立大皇子為嗣,自然能讓獨孤信更加忠於太祖皇帝,但同時也會坐大獨孤信的勢力。若立三皇子為嗣,獨孤信免不了會生出不滿。不過,太祖皇帝猶豫再三,最終還是立三皇子為嗣。太祖皇帝的這個選擇,于宇文家,於我而言,都是一樁好事,但于大周而言,卻埋下了禍根。」 對於獨孤信,我倒是有所耳聞,據說這位開國元老和宇文泰本是平起平坐的八柱國之一,為宇文泰的天下立了不知多少汗馬功勞。不過後來罅隙漸深,宇文覺登基後,宇文護把持朝政,獨孤信備受排擠,當宇文覺夥同趙貴等元老陰謀反宇文護時,獨孤信也牽扯進來,最終趙貴等人被宇文護誅殺,宇文覺被廢,獨孤信也被一碗毒酒賜死,鳥盡弓藏。 「他們不是都失敗了嗎,天下間誰人不知,現如今整個大周朝,只有大塚宰才是第一人呢。他們,都已經化為塵土,成為過去。」對於這場皇室內部的爭鬥,我倒是瞭解,若非宇文覺、獨孤信的失敗,導致元胡摩被囚,也不會間接地把我給卷了進來。 「你錯了。並沒有過去。」宇文護正襟危坐,冷風卷起他的衣袂,巋然不動的他看起來居然也有幾分單薄,「獨孤信到底老奸巨猾,原來他在太祖皇帝立三皇子為嗣時就開始為自己留了一手,將他手底下的五千親兵分批逐個解散。這些人明著是返鄉務農,實則秘密分散於各處,暗自勾結,甚至招兵買馬,獨孤信本指望著這些人能成為他最重要的籌碼。只是或許他沒有想到自己會那麼快赴黃泉,所以根本就沒有把這幫人召集起來。然而,幾年的時間,足夠他們做許多事,倘若糾集在一起,是否會撼動大周,真是一個未知數。」 「他們既是獨孤信的親兵,獨孤信都死了,自然也無人號令他們。」 宇文護搖了搖頭,「獨孤信何等奸猾,三年前就私制虎符,一半留在自己手中,另一半交由隱匿的親信保存。虎符合二為一,他的親兵便會彙集成師。趙貴事敗,獨孤信自知難逃一死,自殺前就把他那一半虎符送了出去。他還威脅我,倘若他的子女有任何閃失,我就只有等著血洗長安城的一日。」 五千人出去招兵買馬,幾年時間,至少能募得十萬雄師。我對血洗、殺戮這樣的詞太敏感,不知北周是不是真的會有這一劫,就此走到盡頭。我不禁問道:「是不是任由誰拿到那兩塊虎符,都能號令獨孤信的親兵?這件事,只有大塚宰一人知道?」 我不禁對宇文護佩服起來,獨孤信臨死前的這番話,對宇文護來說就如同在頭上綁了一顆定時炸彈,這顆炸彈顯然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雖然他好似沒事人一樣,依舊保持平日雷厲風行的作風,殺伐懲戒,決不拖泥帶水。靠著鐵腕及冷酷,震懾所有人。但他的內心一定懸著一把劍,生怕他今日的一切會被獨孤信藏於暗處的釘子給紮破。 我斜眼瞧他,卻見他沖我點了點頭,「現在,還有你。」 我的心咯噔跳了兩下,苦笑道:「大塚宰還真是看得起我,想讓我做什麼?」 「獨孤信一共有六子七女,趙貴謀逆一事,所有同黨全部伏法連坐,除了獨孤信,他的子女我都沒動一分一毫。非但沒動,我甚至還讓他的長子獨孤羅襲了爵位,把宇文毓推上了皇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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