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遲沐 | 上頁 下頁
四六


  我聽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聲,臉上卻繃得僵直。梁遲萱訝異幾秒,隨後端了酒,一飲而盡後,「嘭」一聲甩在地上。她的眼神驀地變冷,譏誚光芒乍現。滿殿的宮人立時跪下,我埋下頭,只看到一地細瓷白花。

  很久很久都沒有人說話,詭異的安靜被放大。忽然,如泣如訴的簫聲低低婉轉而來,曲調憂傷淒清。

  這調子有些熟悉,兩歲時我就開始吟唱的詞句已在腦海中浮現——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紀梓延……

  「滾。」是洛梓軒陰寒的聲音,梅香拉著我起來,步子還未邁開,就聽得洛梓軒冷聲道,「朕叫你留下。」

  梅香拉著我胳膊的手顫了顫,但仍未放開。我亦是有些心驚,殿外的簫聲依舊幽幽,洛梓軒真的猜到了麼?猜到他面前的她並不是他突然喜歡上的小沐兒?還是我的眼神在看他時有了什麼我所不知道的變化?

  我終究是留了下來,看著眼前冷笑的洛梓軒,邪笑的洛梓軒,面無表情的洛梓軒,陰狠的洛梓軒……原來很久很久以前,我的記憶裡竟有了他的存在。如果,如果不是因為梁遲萱這次的莫名替換,我想,我決計想不到自己心內的薔薇也漸漸長成他的樣子。

  只是,殿外的簫聲那麼淒涼,讓人微微心生惆悵。梁遲萱冷冷說道:「皇上這是要給遲沐難堪麼?」

  「難堪?」洛梓軒冷哼一聲,「怕是你要給朕難堪吧?」

  梁遲萱眉一皺,洛梓軒的視線卻驀地轉向我,目光熾烈。我眼珠一轉,卻未露半分情緒。梁遲萱,她是我的姐姐。縱然我曾那麼……不,現在我仍然恨她,可是——這麼些日子來,我常常回憶,不可避免地回憶起那些快樂的時光,我與梁遲萱,原亦是相親相愛——我忽然捨不得失去她。

  「皇上是看中了我梁沐宮的丫頭麼?她雖然清秀,但到底比不上蘇嬪的甜美,再說她身份低微,太后姑媽亦是不會答應的。」

  「梁妃不是與芸生敵對麼?這時怎麼替她爭寵來了?」

  「呵!皇上這『芸生芸生』的喚得這般情深意長,就不怕遲沐吃醋麼?」說這話時,梁遲萱眼眸餘光瞟過我,她確實懂我,我亦感到心內一陣不舒服。簫聲忽然激昂,洛梓軒忽地厲聲:「還不出來麼?!」

  簫聲戛然而止,我緩緩地轉過頭。一地清寒月光,一身天青衣衫,銀白月牙面具,遮住容顏,眼眸漆黑如夜,腰間一枚扇形碧綠墜子,刻有水漾的波紋。

  那枚墜子……天下僅此一枚的寒冰碧玉墜不是在我的手腕上系著麼?又怎麼會……

  梁遲萱立馬站了起來,微微低頭欲行禮,洛梓軒挑眉:「寒冰玉墜?」頓了頓,他忽地冷笑,「『魔曇門』終於捨得拿真的出來向朕炫耀了麼?」

  我這才弄清楚為什麼當初洛梓軒拿了這枚墜子,卻依然將它毫不在乎地還給我。他在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知道那是假的了吧。可,這枚墜子又為什麼會是文淵交給我?

  那青衣男子同樣冷笑:「誰說這是真的?」

  「三哥不記得了麼?那日父皇將它賜給你時,朕可看得清楚,那樣色澤通透的玉,映著陽光,水樣波紋會像水流隱隱流動。」

  三哥?他果真是太子延?我驚詫的視線轉向他,青衣男子眼眸微眯:「你早知道我是誰?」

  「原是猜到一些,不過剛才那一曲《蒹葭》卻是讓朕更加肯定。」洛梓軒譏誚地笑道,「三哥不記得那場宴會麼?梁遲沐的一首《蒹葭》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才讓得梁林夏的政變輕易得逞。」

  聽到他譏誚提起「梁遲沐」這三個字時,我的心忽然有些疼。梁遲萱所有的情緒都回歸平靜,她只微低了頭,我卻看到她端在腰間的雙手微微收緊。青衣男子一聲輕笑,緩緩摘下月牙面具,仍是一張俊朗的臉,睫毛依舊濃密修長,但湛亮眼眸卻幽深如井,漆黑的瞳仁裡埋滿陰鬱。

  他走到洛梓軒對面坐下,絲毫未曾注意到呆立一旁的我,他飲盡一杯酒,笑:「那日我們兄弟未曾飲得痛快,今晚定要不醉不歸。」

  洛梓軒沒動,依然是譏諷的語氣:「淩月悠沒告訴你九龍環佩在她那裡麼?」

  「我既然能造假一枚墜子,你又如何不可以?」

  洛梓軒哼了一聲:「你在太師府藏了那麼久,又怎會不知淩月悠確實是靠那九龍環佩撿回了性命?若那是假的,這淩月悠的命怕也早沒了。」

  「你怎麼不順便提提你如何吩咐文淵去太師府『偷龍轉鳳』?」

  洛梓軒一愣,爾後大笑:「朕還是輸你一層!想不到朕苦心安插在『魔曇門』的棋子,這麼早就被你看穿——不過,朕亦好奇,你既然知道是文淵拿了,怎不再動用你的黑衣人搶過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上官將軍領了精銳騎兵暗藏在太師府外,我又怎敢貿然行事?」

  「說起來,淩太師對先皇后可真是忠心,他到能欺上瞞下的保全她唯一的血脈。淩月悠遠房表哥紀梓延——呵!倒真虧他想得出來——你認為呢?洛梓延?」

  紀梓延笑容依然不減,極其享受似地啜飲一口酒,說道:「酒味甘醇,卻又辛辣爽口,貢酒果然非同一般。這麼喝著,倒有些欲罷不能了。」

  「三哥若是喜歡,朕改明兒就叫人送兩壇去淩府。」

  「這樣的貢酒豈是淩府消受得起的?」紀梓延眼神驀地一冷,洛梓軒卻隨之輕笑道:「三哥所言極是。不過,淩甫沉為了讓三哥複位,可是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能放棄,這份人情,送得大啊。」

  兩人你來我往,我聽得不甚清楚,但剛才洛梓軒這句話的意思是,淩月悠之所以落水,完全是因為淩太師妄想奪得九龍環佩而故意出的計策?!呵!原來這世上,爭權奪利的人,最能犧牲的便是自己的家人。

  多麼可笑!

  我下意識看向梁遲萱,她也忽然抬頭與我對視。原來,原來,我們都是被親情傷害的孩子。

  洛梓軒一頓,紀梓延笑道:「我倒沒料到你對梁淩兩家都防範得那般森嚴。這兩年來,我看你處處放任梁淩兩家,卻又處處挑撥梁淩兩家,梁家獻上樑遲沐,淩家亦不甘地隨後送上蘇芸生,兩方鬥得你死我活,你正好坐收漁人之利。」

  「三哥的話朕倒是不解了,何以見得蘇芸生是淩家的人?」

  「蘇葛的夫人乃是淩甫沉的妹子,這層關係,你怎會沒查個通透?」

  洛梓軒不在乎地一笑:「都說淩月悠乃軒盟國第一美人,傾城傾國的佳人,淩太師想要靠後宮嬪妃來鞏固自己的地位,怎麼又捨不得讓淩月悠進宮?」

  「看來依然有人遮了你的耳目。淩月悠落水醒後,性情大變,聽說要她進宮,可秘密地策劃逃跑多次,雖每次都被淩太師秘密尋回,斥責她時,她卻橫眉豎目,一味反抗到底,只說這什麼時代了竟然還要包辦婚姻。倒是可愛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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