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遲沐 | 上頁 下頁
四七


  「聽起來,三哥倒是對她頗有好感。」說這話時,洛梓軒的余光瞟向「我」,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紀梓延卻搖搖頭,唇邊忽然泛開一絲溫柔笑容:「我等我心中的『優曇』那麼多年,終等得她開成一朵絢爛的花,其他繁花再難入眸。」

  他說的「優曇」,指的會是我麼?

  我忽然想起那日的郊外,杏花春雨裡,他看著我們糾纏在風中的髮絲,漆黑的雙瞳灼灼發亮,他低低輕喃——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只這一句話,我的心驀然驚動,似春風吹皺一池碧波。

  洛梓軒卻騰地黑了臉:「朕聽得的卻是淩太師有意將淩月悠許給『太子延』,先皇后唯一的血脈。」

  「我若是允了,你以為此刻我還會坐在這裡與你閒話麼?」

  靜默半晌,洛梓軒終懶懶地笑道:「這麼多年了,你終於肯現身皇宮,朕以為你已想得清楚是時候為洛家江山清理清理廢物了。」

  「聽起來,你好像早就知道當年的太子延未曾葬身火海。」

  「侍衛發現的那具屍體,雖然穿著你的衣服,但燒得面目全非。不過,最讓朕篤定你沒死的,卻是那具屍體的腰間並沒有系著那枚寒冰玉墜。」

  紀梓延哈哈一笑:「洛梓軒,你到真是讓我刮目相看。當時的你只有六歲,你的心計卻怕有六十歲。」

  「父皇要送朕去西霞宮撫養時,朕的生母死死地拉住我的手,卻不敢說半個字,眼睜睜地看著梁淑妃派來的小太監將我拖走。梁淑妃以為早已控制住朕,卻不想朕早在三歲時就學會怎樣收斂自己的情緒,怎樣討得她與父皇的喜歡。朕自那時就知道,只有握住了權力,才會讓自己不受傷害。朕的生母辭世時,朕也沒掉半滴淚,她錯在自己只是位份低微的小小常在。梁淑妃因未曾生育,先皇對她漸漸疏遠,她恨恨不甘,仗著身份高貴,輕易奪來別人的兒子。」

  「天啟三十八年,父皇駕崩。六歲的朕被他們送上帝位,做了十六年的梁家傀儡皇帝。他們自以為朕聲色犬馬,懦弱不堪。雖也養了許多眼線在宮裡,但從一年前,他的眼線也只能告訴他朕想讓他知道的。『大佛寺刺客事件』朕小試牛刀,他卻滿不在乎,太過自負地認為朕不過是夏天求雪,焉能扭轉乾坤?他不屑將朕放在眼裡,便是大勢已去。」

  說最後一句話時,洛梓軒黑亮的眼眸射出灼灼烈光。可是我卻忽然有些心疼他,原來這麼多年來,他都掙扎在別人的世界裡,沒了自我,連內心深處亦是荒蕪。

  紀梓延的眉頭隱隱皺起,須臾卻又散開來,依然輕笑:「告訴我這些,不怕我聯手淩甫沉奪了你的帝位?」

  「這江山,只姓洛。」

  「好!」紀梓延大笑,又仰頭飲盡杯中酒。洛梓軒續道:「朕自第一次見著這寒冰墜子時,便有預感到今日。洛家江山,終要由我們兄弟守護。」

  紀梓延沒說話,含笑接過洛梓軒遞來的酒,兩人輕輕碰杯。臂粗的紅燭忽啪地爆開一朵燭花。梁遲萱微微動了動,洛梓軒忽笑:「朕知你派人要挾梁遲沐拿九龍環佩,卻不知為何要挑中她?我們現在既然聯了手,三哥若問朕拿九龍環佩,朕自當雙手奉上,你又何須多此一舉?」

  「我幫你,只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我也不希望洛家江山毀在你的手裡。」紀梓延眼神陰鬱,「至於九龍環佩,我已吩咐手下去辦,自也不會過問他們如何辦事。」

  「那三哥怎狠得下心喂她吃『優曇蠱』?」

  優曇蠱?我疑惑的視線拉向紀梓延,文淵不是說是「五毒花」麼?紀梓延還沒說話,洛梓軒卻突地笑道:「原來三哥也是對自己沒信心,你等了那麼多年才開放的優曇繁花,你害怕她早被別人摘走,就狠心下了這等血蠱,可你難道不知道梁遲沐六歲那年被黑衣人抓去,就是為了試驗你們魔曇門想要煉製的『優曇蠱』麼——」

  「洛梓軒!」紀梓延狠聲打斷他,洛梓軒只慵懶地笑:「你可知道當日梁遲沐體內蠱毒發作時,那痛苦的模樣?」

  「啪」一聲,紀梓延手中酒杯應聲而碎,眉眼間怒意陡升。洛梓軒卻懶懶地瞟了眼梁遲萱,然後目光鎖定我:「後日的祈福儀式,朕希望三哥記得,朕籌劃已久,絕不能有任何意外。拔除了梁淩兩家,我們之間的賬再慢慢來算清。」

  紀梓延輕微地點頭,洛梓軒滿意地笑笑,視線又回到我的身上:「梁遲沐,秘密聽了這麼久,有何感想?」

  紀梓延迅速地轉過身,漆黑眼眸裡驚詫一閃而過,然後冷眼掃向梁遲萱,梁遲萱忙一愣:「主上,我……」

  我只感覺很久不曾出現的恨意突然鋪滿全身,原來,我那些陰暗的回憶,全都因為他!一個眼眸明亮地告訴我「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移」的人!一個笑容和煦地用指端溫暖燃燒我滿心疲憊的人!一個用憂傷語氣告訴我「小沐兒,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的故人!原來,原來你才是傷害我最深的人!

  我的身子依舊僵硬,喉嚨依然發不出聲,淚水盈滿眼眶,我卻清晰看到紀梓延漆黑眼眸裡大朵大朵的憂傷瞬間綻放。下一瞬間,我被他攔腰抱起,視線一暗,漆黑的夜空,繁星點點。

  洛梓軒依舊坐在桌旁,神色迷茫,一杯一杯地喝著酒,他沒有阻止他,自始至終,他都沒有離開桌旁。

  「梁遲萱,想聽聽朕說個故事麼?」

  (五)鮮血殺戮

  漆黑的夜空,晚風習習。陌上觀花的郊外。一樹殷紅花朵的木棉。

  我和紀梓延相對站立著,無數螢火蟲圍著我們飛舞,清淡的嫩黃光芒,一閃一閃,如畫般美麗。

  面前的紀梓延,一襲天青衣衫,深邃眼眸滿是憂傷,直直地盯著我。我亦冷眼看著他,此時,眼裡的淚悉數散去,餘下的是滿滿的怨憤。紀梓延,紀梓延,你到底想要做什麼?翻出我刻意埋葬的記憶,到底是要做什麼?!

  我的眼神越來越冷,他忽然很輕地歎氣:「小沐兒,你看我的眼神讓我很難過。」

  語氣裡有淡淡憂傷緩緩流動,我倔強地抿緊唇,不答話,眼神卻依然冷得似冰。紀梓延的眉目間忽然滿是憂傷,清輝月光落滿肩頭,淒涼的模樣。

  我的手微微收緊,心頭冒出股怪異的情緒,有些心疼,有些……好奇。好奇我和他不過只在政變前夕的皇家宴會見過一面,彼時的我們那樣小,小到我連他的記憶也不能保存完整,只那驚鴻一瞥,便真能刻在心底麼?

  「你十二歲生辰那日,你們偷跑到後山的杏花林。」仿佛知道我的疑惑,他苦笑著娓娓道來,「那是我第一次出魔曇門,路過那片杏花林,看到你安靜地站在一旁,眼眸晶亮。只一眼,便讓我想起我記了十年的那雙眼睛,也是這樣亮,搖頭晃腦地吟唱著《蒹葭》。我拿了簫,吹奏一段,想不到你竟也跟著吟唱起來,我以為,你亦始終記得那年拉你的那雙手。」

  那年,拉你的那雙手。

  我的記憶出現一小個豁口,眼前的男子,俊秀的模樣,眸光忽然變得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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