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遲沐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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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監尖厲的聲音將我自回憶里拉回了神,我忙斂了所有思緒,隨著眾人請安,心卻暗自嘀咕道這小子來得真是時候。洛梓軒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衫,領口和袖口都細細地用紋金絲線繡了堆疊繁複的墨竹葉片。越發襯得整個人俊眉朗目,俊美無比。 我連忙起身,坐在下首。洛梓軒也不客氣,給太后請安後,便在右側坐下來。宮妃們一個個臉色羞紅,微垂著頭,餘光卻不斷地瞄向洛梓軒。 太后笑道:「今日慈甯宮可真是熱鬧,皇上怎也有空過來?」 洛梓軒答:「昨晚就聽梁妃說今日要過來給母后請安,朕想著恐怕今日母后這兒熱鬧著,這不下朝後就趕緊過來了,沒想到還真沒猜錯,果真熱鬧非凡。不知母後和大家在談論些什麼?朕可有壞了大家興致?」 眾妃趕緊否認,各自拿出最美的姿態笑容,期望得到洛梓軒「關切」的一眼。昨晚的事我還記恨在心,遂只顧著喝茶,懶得理會眾人的神色。須臾又聽到太后笑道:「她們可是眼巴巴地盼著你來,哪會壞了興致?」 「母后說笑了。」 「你呀——」太后頓了頓,視線突然轉了過來。我內心一緊,總覺得今日太后看我的眼神很不對勁,稍稍動了動身子,才發現坐在我旁邊的竟是蘇芸生。看來,定是想多了,太后多半是在看蘇芸生。果然,就聽到太後續道,「剛才皇后和梁妃還給哀家提為蘇貴人晉位,哀家已經允了,皇上怎麼說?」 「一切就由太后做主便好。」洛梓軒答得中規中矩,但我卻看到遊弋在他眼角眉梢的深深得意。 「既然皇上也這樣說,那麼冊封之日就定在三日後了,聽說那日也是蘇貴人生辰,皇宮好久也沒有認真熱鬧一次了,不如這次就操辦一下吧。」 太后的話音剛落,眾人莫不出現或嫉妒或怨憤之色。我也小小嚇了一跳。只是一個小小貴人晉位之事,太后為何要做得這般勞師動眾?旁邊的蘇芸生已滿臉喜色地跪下謝恩,紫金的琉璃墜反射著淡金的太陽光,微微刺疼我的眼。蘇芸生,蘇芸生,你的恩典來得太快,快得讓我也忍不住想要把計劃提前。 洛梓軒淡淡道:「只不過是小小冊封,沒必要弄得如此。母后若真想好好熱鬧一番,朕倒是有個想法,上官愛卿已回朝數日,朕正尋思著找個機會為他接風,不如就放在三日後如何?」 我不知曉眾人是怎樣的神情,我只知道現在我的腦袋和心臟全被上官兩個字漲得滿滿的。記憶裡那張融合雋秀與英氣的臉龐,在不斷地重疊閃現。冒險出宮未曾見到他的遺憾在瞬間都灰飛煙滅了,我,終於,要見到他了。 心中的薔薇開成一片絢爛的海,我的唇角微彎,眉目生輝,整個人似沐浴重生,煥發出熠熠神采。 「好美……」 我在朦朧間聽到一句低低的讚歎聲,眼眸驟然恢復清明。視線所及處,竟發現眾人都是一副癡迷模樣。我隱隱皺眉,梅香在我耳邊輕聲道:「娘娘剛才清淺一笑,當真是如同出水芙蓉,美得攝人心魄。」 剛才我……竟是恢復了那年杏花樹下的笑容麼?一道灼熱的視線燃燒過來,我望過去,卻是唇邊一抹邪美笑容的洛梓軒,眼神深邃地看著我,一如剛才太后。我瞬間沉下臉,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只聽到太后輕歎道:「時辰不早了,大家也散了吧。皇后,梁妃,蘇貴人留下來。」 眾人跪安後,太后叫王喜傳了午膳。太后居中,洛梓軒在她左側,接下來是我;皇后坐在太后右側,接下來是蘇芸生。氣氛有些僵。宮女布著菜,太后喝了口蓮子羹,抬眼看著我道:「聽說小沐兒昨日身子不太好?」 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不安的感覺又冒上心間,我連忙答道:「謝太后關心,臣妾一切安好。」 「是麼?」太后眼皮也沒抬,語氣淡淡,並不像一直寵我慣我的太后。只聽她繼續說道,「昨日哀家聽盧太醫說你染了風寒,需要靜養。哀家今日瞧你臉色也不太好,況且三日後的宴會也不是什麼大事,人多了,病反而不太容易好,所以依哀家看,沐兒你還是在梁沐宮好生歇息幾日才好。」 「太后!」我失聲說道。手中筷子沒拿穩,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太后仍舊神色平淡,道:「替梁妃換雙筷子。」 沒有人再說話,皇后微垂著頭,就著湯匙,小口小口地啜飲著一碗羹湯;蘇芸生亦低著頭,我只看到兩個淺淺梨渦忽然變得深陷。洛梓軒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打量著我,黑亮的眼睛閃過太多的東西,我卻抓不住其中一種。我內心的怒火在急速躥升,握著筷子的手卻輕微顫抖起來。 如果,我沒猜錯,太后這是在她所信任的人面前,給我一個警告。皇后是她親自挑選的人,蘇芸生目前也算是洛梓軒一邊的了。太后,我的親姑姑,她一定猜到了什麼。她是軒盟國的太后,她願意給梁家最好的,可是她心中仍有堅持,這萬里江山是姓洛,自始至終,它都得姓洛。 可是,為什麼不讓我見上官? 沒有人記得清梁遲萱,不是麼? (三)夜宴陰謀 回了梁沐宮,我大發一頓脾氣,觸手之物,皆被我摔壞砸破。宮人們皆戰戰兢兢地站在殿外,這偌大的梁沐宮大殿,只不斷地響起此起彼伏的破碎聲。我心內的火無處宣洩,灼燒得我一陣一陣地疼。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明明只是咫尺的距離,我們竟也無緣再見?難道只因錯過一次,此生便再不會有緣分麼? 思及此,悲從中來,我的眼淚如瓢潑大雨,淋濕我心中的薔薇,頹敗的花瓣支離破碎,一如此刻支離破碎的我。 這日子失了控,我的情緒越來越不穩,明知不可為,卻總是控制不住自己。那個會微抬下巴,唇邊一抹輕蔑笑容的梁遲沐,不知何時竟是變得如此脆弱。 黑暗中,有人拿了帕子替我拭淚,輕輕柔柔的動作,一如往昔。繡言在我耳邊輕聲低歎道:「這麼久都熬過來了,小姐您又何必在意這一時半刻的不能相見?只要您實踐了對老爺的諾言,還怕以後沒有更多的時光來彌補這一切麼?」 我輕搖頭:「繡言,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的聲音依舊帶著哭腔。繡言輕輕環著我,拍著我的背軟語安慰道:「繡言知道小姐您心中有怨,有恨,對這四面紅牆感到厭倦,但是您忘記了一直支撐您的信念麼?您常念叨的那片粉色杏花,可還等著您回去呢。」 我抬起頭,黑暗中,繡言的眸子閃閃發亮,可是,繡言你還是不明白。 「……遲萱。梁遲萱。」 話音剛落,繡言的眼眸突然變得黯淡無光,她抓著我的手,用很大的力氣,良久才用很輕很輕的聲音道:「娘娘別再自尋煩惱了。大小姐她不是失蹤了麼?況且當年的事,並不都是您的錯。您已代她入得宮來,還有什麼恩怨不能了結的?」 我沒再說話,但心情已平靜。繡言說得對,當年的恩恩怨怨,誰都說不清楚。到底誰是誰非?我毀了她的幸福,她亦毀了我的幸福。我們之間,果真該是兩不相欠的。只是,我仍然恨她,恨意鋪滿我的整個身體,深深印入骨髓裡。 我閉了閉眼,然後站起身來,滿地的碎片,映著窗外月光,寒意森森。我轉身進了內殿,聲音卻遺留在大殿內—— 「喚人點上宮燈。傳話下去,接下來的三日,本宮要沐浴齋戒,誦經禮佛,為皇上祈福。任何人均不得打擾。梁沐宮的所有人,這三日沒得本宮吩咐亦不准擅自離開,所有要辦的事,全部交給梅香,只她一人,可自由出入。」 時間如流水,轉眼即是三日後。皇宮今日的繁華盛宴,我自是無緣親見。這三日來,我安靜地呆在偏殿,每日每日地抄寫經文。 無所生,無所滅,無垢染。 無清靜,無增長,無損減。 不知不覺間夜幕降臨,晚霞在天邊滑落最後一絲光亮。初夏的風夾雜著淺淺悶熱吹亂我的發。我眯了眯眼,直起腰。窗外回廊下,一盞八角宮燈,散發出溫暖的燭火光芒。突然,一聲巨響,絢爛的五彩光芒照亮了整個墨黑的天空。 這就開始了麼?唇邊漾開一圈極細的笑紋,我擱了筆,喚了聲「繡言」。 「娘娘。」繡言輕邁著步子走進來,神色平靜地向我福身行禮。我點點頭,拿起案桌上剛抄好的經文靠近燭火,瞬間,薄薄兩張紙便是一片灰燼。繡言遞了帕子過來,我拭了拭手,隨後抹掉掉落在案桌上的紙灰。偏殿的光線昏暗,繡言埋著頭,側臉看過去,倒果真有幾分像我。 我笑了笑,道:「都安排好了?」 繡言輕點頭,我「嗯」了聲:「去喚梅香進來吧。」 「是。」 案桌左旁的一支蠟燭,昏黃幽暗的光。淺淺的影子投射在雪白的紙上,模糊一片。我的指尖順著那深淺不一的輪廓輕輕描摹著。今晚,不知究竟誰會毀在誰的手裡。 「奴婢參見娘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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