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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阿蘿一看,那個冰塊帥哥在插話。她眼睛從盈秀微紅的臉上掠過,心道看樣子這位老闆娘對冰塊男有意啊,只是不知道冰塊男此時插話是什麼意思,便笑道:「好啊,在下初來臨南,不知原來這裡的人都如此熱情。」

  她話一出口,盈秀臉上紅暈更深,匆匆道:「二位公子寬坐,盈秀還有客人要招呼。」說罷快步離開。

  冰塊男坐下道:「在下顧天翔,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阿蘿心裡一驚,原來他就是風城五公子之一,當朝右相之子顧天翔!一直未見到他的人,原來跑臨南來了。她心思轉了幾轉道:「在下程箐,風城人士,前來臨南省親,頭回來。這幾道菜不知有何獨特之處,還請兄台解說一番。」說完便伸筷子吃菜,又倒了一杯酒飲下。滿口留香,肚子更餓,不由多吃了幾口。突然想想不對,忙抬起頭對冰塊男笑道:「在城裡逛了一天,餓了,兄台不如一起?邊吃邊聊。」

  顧天翔也不推辭,坐下倒了一杯酒飲下,慢慢說道:「這冬筍採集甚是不易,冬季竹筍埋在地底並不露頭,需得有經驗的山民看准了才能找著,沒有經驗的人挖上一天也未必能挖出一根來。聽說有種法子是瞧竹梢影,竹梢頭垂直對準的地方會有筍,但也並非每枝竹梢頭下都有筍。冬筍清香甜脆,清炒為上。」

  阿蘿連連點頭,又吃了幾片筍,的確清香甜脆。聽得這般趣事,心裡高興,敬了顧天翔一杯,瞪著眼睛聽他繼續。

  顧天翔觸到阿蘿眼睛,不由一怔,覺得這雙眸子有幾分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走過來搭話,一是瞧著阿蘿人物風流暗自喝彩,二是近來甯陳兩國局勢日趨緊張,聽她說初來臨南,便有心探探虛實。他飲了口酒又慢慢道:「兔肉到處都有,臨南的兔子卻不一般。要捉到這種山間野兔實是不易,它個頭較一般兔子小,找到兔穴卻不能下手,留下記號後往附近一尋,兩米距離內還能發現兩處小洞。得封實其中一處,再在另一處洞口放煙,在最初的洞口張網以待,方能捕到。若是封洞時驚了兔子,沒等你設好網,它便飛快逃離。所以一般捉只兔子往往兩三人前行。」

  阿蘿笑道:「原來狡兔真的是有三窟啊,不知道若是公子這類習武之人能輕易捉到兔子麼?」

  顧天翔心中一凜,心道,難道她認得我,知道我會功夫?他心裡存了疑惑,凡事總有點多想。他淡淡道:「若是天翔去捉兔子,它再狡猾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阿蘿覺得他話中有話,此時又想不明白,笑著道:「顧公子捉兔子那是大材小用了。這個油爆小河魚又有什麼來頭?」

  顧天翔一番試探的話被阿蘿輕描淡寫就化開了,心裡疑惑更重,這個面如冠玉、舉止自若的公子究竟是什麼人呢?他長年待在軍中,身上不自然便帶有殺氣,尋常人被他冷眼一瞟,早嚇得發抖,說不清楚話。眼前這位一雙眼睛晶瑩靈活,卻明顯沒有內力,他是什麼來頭,竟能無視自己逼人的氣勢呢?

  顧天翔存了心要盤盤阿蘿的底,當下接著道:「這種小河魚又叫岩魚,用網是捕不到的,得晚上穿了水靠下到淺水中,水面以燈籠照明,趁魚吸在岩石上休息時,眼疾手快地一隻只捉了。它身體滑溜,白天從不靜止,加之細如手指,因而難以捕捉。」

  阿蘿「哦」了一聲做恍然狀。這個顧天翔對臨南物事倒是瞭若指掌,心思必然細密,不然怎會連細節手法都這樣注意。她見話說完了,菜也吃得差不多了,顧天翔卻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他認出自己了麼?顯然是不可能,兩人之前從沒見過面,且三年前的畫像又不是照片,能有多像?阿蘿不知道顧天翔出於什麼目的要與自己攀談,但他是南軍水軍統領,自有幾分能耐。阿蘿也上了心,見他不走,也找些美食趣聞來說,全竹宴、一兔幾吃、全魚宴配著這三道菜吹得天花亂墜。

  顧天翔越發驚詫。這個程箐年紀不過十七八,倒似見多識廣,她所說的宴席,如非大家是吃不到的。他小心問道:「小兄弟似乎走過很多地方,見識淵博得很,著實令在下佩服!」

  阿蘿嘴一抿想,我要是再把滿漢全席說與你聽,從餐具說到用材,你怕眼珠子都要掉出來。我不是見識淵博,是比你多活了二十年。她輕笑著說道:「在下好吃一點,有些也只是聽說而已,說與兄台樂樂便罷。」

  「在下很喜歡聽公子閒談趣事,不知公子可願與在下多坐一會兒。這樣的天氣,能遇上公子這樣才貌靈秀、談吐不凡之人,端的是一件樂事。」

  阿蘿想,要不是知道你的身份,我早抬腳走了,現在卻是不敢了。反正閑也是閑著,聊天嘛,我肚子裡的貨多著呢,一千零一夜都說不完,說不定聊得高興了,還能多知些城中情況。當下阿蘿與顧天翔從天上飛的聊到水裡遊的,各國風情物產趣聞無一不談。

  顧天翔眼睛越聽越大,眼底的冷意慢慢減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與佩服。不管他怎麼套話,阿蘿終是坦蕩蕩看著他,她對風城風貌瞭若指掌,一口風城俚語說得流利親切。顧天翔終於相信這個程箐不是敵國細作,朗聲笑道:「與兄弟甚是投緣,不知兄弟還能在臨南留多久,若是時日還長,便常來與為兄飲酒聊天吧。」

  阿蘿喝了離人醉,也有幾分醺醺然,暗笑,由公子、兄台變成了小兄弟,這個顧天翔聊不了一會兒就問起風城情況,敢情是想探她的來歷是否屬實。阿蘿想起入城時填的登記簿,心道,他總不能把我當敵國奸細吧。此時顧天翔消了疑心,兩人聊起來就自然多了。

  顧天翔松了心裡的戒備,除了絕口不談軍事,倒是越來越喜歡阿蘿的爽朗見解。看看天色,不知不覺間竟有些晚了,他慢慢起身抱拳道:「天翔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辭,有空再與小兄弟把酒言歡。」

  阿蘿笑著回禮,一個人慢慢往回走。

  臨南城將軍府內,劉英輕輕回報:「三小姐在城裡逛了很久,又盯著南門外碼頭瞧了許久。」

  劉玨默想一會道:「想走水路麼?」

  「看了好大一會兒,沒找人問過。」

  「然後呢?」

  劉英有些遲疑,劉玨回頭輕聲道:「需要我問第二遍?」

  劉英忙道:「午時三刻進了倚蘿酒家,與天翔將軍見了面,同桌飲酒,相談甚歡。酉時方離開,天翔將軍回兵營,三小姐回常樂酒家。」

  她何時認識顧天翔的呢?隨便就和男人說話,哪像個大家閨秀!劉玨有些吃醋,突問道:「以天翔之目力,就沒認出她是女兒身?」

  「這個……」劉英又有些遲疑。

  劉玨奇道:「她變化很大麼?鴿組畫來圖像,臉長開了些,眼睛還是如從前一般,不然也不會認出她來。」

  「主上,據冥組報三小姐舉止與男子無異,冬季穿長袍,不露脖頸,加之年紀尚幼,不知者倒是不易認出是女的。」

  劉玨輕歎一聲:「知道了,跟著她便是。若是她再與天翔將軍會面,令冥組的人離遠一點,切記別讓天翔發現。」他定定地看向窗外,一株寒梅綻放,邊上水仙婀娜,還種了數棵高大的海棠,焐出了紅花,滿庭芬芳。他記得當日攪了阿蘿看花賞景,惹她大怒,她應該是愛花之人吧。他離開風城之前去了次棠園,看到天井裡就有一株海棠。李相老淚縱橫地告訴他,阿蘿六歲便吟出「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細雨中」的詩句。她,也喜歡海棠吧。劉玨癡癡地出了會神,吩咐劉英:「這便去趟水軍軍營找天翔將軍,就說我請他軍務完後過府飲酒。」

  顧天翔走進院子的時候,眼前一亮。院子裡掛起了燈籠,升起幾個大火盆,幾樹海棠花被暖氣熏得越發嬌豔,燈光迷離中大紅的花朵蓬蓬燃燒,劉玨正懶洋洋地倚在椅子上喝酒。

  他大步走過去,也坐在花樹下倒了杯酒喝。酒一入口,他皺了皺眉,忍不住道:「離人醉?」

  劉玨驚歎地揚了揚眉:「稀罕!顧大公子到我這裡來還是第一次由你主動發言啊!」

  顧天翔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當我真不知道?原來是你的人,我還以為是那個程箐的。」

  劉玨淡淡一笑:「就知道瞞不過你,這幫屬下也是笨,瞧著你了就該躲遠一點。」顧天翔沒有說話,心念轉動,劉玨找人跟上那個程箐,是為什麼?

  「跟得緊也有好處。他們回報說,今日下午,天翔將軍一共笑了六次,六次啊!」劉玨一下子坐直了身體,誇張地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指在顧天翔面前晃動,「天翔,你今年一年都不能笑了,一個下午便笑完全年的次數,我能不去把離人醉買回來嘗嘗是啥好酒麼?嘖嘖,六次,你居然笑了六次。」

  顧天翔板著臉,冰冷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笑意。劉玨就是如此,時不時表情誇張得逗他直樂。他沒有回答,一口飲盡杯裡的酒。這酒真好,燙熱後醇香四溢,他不禁有些羡慕劉玨會享受,大冬天的還能把花園收拾得這麼漂亮。

  「在隆冬焐開這些花還真費了些精神。好在開了,到底是趕著焐出來了。」劉玨著迷地瞧著滿樹紅花喃喃道。

  顧天翔不再說話,一口一口喝著離人醉。他幼時和劉玨一起給皇子們做過兩年伴讀,劉玨淘氣活潑,他內向沉靜。因為身份不同,他牢記父親告誡,心裡卻是極慕劉玨天馬行空,想幹嗎就幹嗎的性子,加之劉玨熱情,天翔願意跟著他,兩個人倒是交好。現在和他待在臨南城裡時不時聚著喝酒聊天,也逍遙快活。天翔向來話少,劉玨時常嬉皮笑臉,沒人陪也能自得其樂。兩人聚一起久了,也就習慣一個人自言自語,一個人沉默少語的情形了。

  「呀!這離人醉果然好酒,好名字!我倒有幾分醉了。天翔,你今天見那人,怎麼會笑了六次?」

  劉玨終是忍不住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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