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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劉英侍立在一旁,聽了暗暗嘆息,主上只要一遇到三小姐就像失了方寸似的,看著冷靜,心裡早急得跟什麼似的了。果然,顧天翔沒說話,慢條斯理地喝酒,半晌方才慢吞吞地問道:「你好男風?」

  劉玨一口酒便嗆了出來,俊臉咳得通紅。他動了動內息順了氣,這才斜睨著顧天翔道:「對啊,那雙眼睛像極了阿蘿。」

  顧天翔皺了皺眉。三年前聽說劉玨未來的少王妃、相府三小姐被擄至了南方,劉玨一怒平了沿途山賊,還消沉地待在軍中,不肯回風城那個傷心之地。這下變本加厲,連長了相似眼睛的男人也不放過了。怪不得他總覺得看程箐眼熟,原來與畫像上的眼睛相似。他沉默了會兒,終於開口道:「那個程箐不是敵國細作,倒像是出身大家,談吐不俗,怕是不會允了你。」

  「是啊,跟了半天,也沒想好下不下手。」劉玨瞧著一朵海棠花給寒風吹得微微顫抖,淡笑著答道。

  顧天翔想起程箐,不禁覺得可惜,這般人物咋就倒楣到長了雙跟阿蘿相似的眼睛呢。他不由得輕歎了口氣。

  「你也會歎氣?肯對他笑,為他歎氣,才認識就這樣,你不會和哥哥我搶吧?」劉玨調笑道。

  他竟在意至此?!顧天翔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正他笑過了,也嘆息過了,何妨再讓劉玨驚一驚?顧天翔冷著臉道:「搶也無所謂。反正許久沒和你打過架了。」

  劉玨一怔。手裡一緊,杯中酒晃了晃,他一口飲盡。顧天翔有幾分好笑,也有幾分心疼,劉玨雖說比他大上一歲,從小卻是他照顧劉玨多些,「那個程箐真似玉雕出來的五官,神情自若,和我談話很自然,難得遇著這樣的人物。他似知道許多我不知道的新奇東西,很令人驚訝。」

  「這是我聽你評價別人最多的一次,而且還是一個勁兒地稱讚。」劉玨有些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極想從顧天翔嘴裡聽到阿蘿的消息,可聽到了,又不舒服。

  「正想去拜訪他,還想再把酒言歡呢。」顧天翔淡淡地又加了把火。

  劉玨心裡哼了一聲,一絲邪邪的笑容勾上了嘴角:「哦,這就告訴你,她住在西城區的常樂酒家裡。」

  顧天翔感覺不對,這時候劉玨應該生氣才是,怎麼竟似鼓勵他去找程箐似的。他默默飲完杯中酒,站起身道:「時辰不早,回軍營去了。」

  轉身離去的瞬間,劉玨低低笑道:「釀離人醉的佳人這時應該又在撫琴了。呀,飄雪了,劉英,記得給天翔將軍帶上油傘。」

  劉英忍住笑道:「將軍,這邊請。」 顧天翔背一僵,殺氣瞬間發出。

  劉玨又是一聲輕笑:「我面冷心熱的將軍啊,喜歡就喜歡唄,有啥不好意思說的。」

  顧天翔跺跺腳,恨恨然瞪了劉玨一眼,板著臉離開了劉府。

  劉玨大笑,總算心裡舒服一點了。細碎的雪花越下越密,他靜坐了會兒,喃喃自語道:「明日天寒,不知常樂酒家可也有暖熱了的好酒。」

  第十六章

  風城五公子——沒想到她跑到臨南城,把漏網的這個顧天翔也見齊了。顧天翔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相談甚歡的同時卻不住打探自己的底細,戒心很重,和她談話卻又顯得很自然,不是個好對付的人。被封了平南將軍的劉玨也在臨南城,這二人現今一個掌陸軍,一個統領水軍,她什麼時候會遇上劉玨呢?這三年來他變成什麼樣子了呢?與顧天翔分手回家,阿蘿就一直沉思著。

  出了風城沒多久,一路上就聽到有關劉玨的傳言。沿途的百姓提到他時又敬又畏,說他滅了山賊為民除害,又說他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總之還是說好的多,誰叫他把南軍治理得軍紀嚴明呢。阿蘿聽了百姓的形容就想起了我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她不懂軍隊管理,在現代從小到大對人民的好隊伍就只有這個印象。但是想起劉玨,她又歎氣,隱約覺得內心深處有種想見他的欲望,又不敢去面對。她擔不起他怒氣未消將她送回相府的萬一。

  七夫人和小玉曾擔心地問她,要是遇著劉玨會不會給他抓回去。阿蘿嘿嘿笑道:「相府難道就沒人來找?子離怕是也會找吧。劉玨心高氣傲,他要帶我們回去,我保證聽話順從,他就覺得沒意思了,而以他心性,又不喜不甘不願的。我們就慢悠悠遊山玩水往臨南城走吧,提前被他找到那是我們運氣還不太好,遲些是我們玩夠本了。以後的事不用去想,碰著了再說,難不成我們躲一生一世?去了別國惹了事又逃嗎?總要面對的。」

  七夫人歎道:「三兒,你比從前更為堅強,只是有時候是再強也沒有辦法的。」

  「會有辦法的,我們就一路往南,等有足夠的銀子就去陳國瞧瞧,不知道水鄉溫柔之地有沒有什麼可以落足的好地方。娘也沒說錯,強也沒用的,我們有什麼呢?一無權二無錢,我賭的不過就是劉玨的脾氣而已。他這關過了,相府那邊也就好辦了。更何況,過去這麼久了,哪有那麼執著的人,不外乎是心理不平衡罷了。」說完這句,阿蘿一窒,想起劉玨曾情真意切地說會一生一世護著她的樣子。她歎了口氣拋掉這些念頭,燦爛一笑:「反正現在還有銀子,玩玩再說,你們就別擔心了。娘啊,反正阿蘿會孝敬你,小玉呢,你相公我會養著你!」

  抱著這樣的心態走了兩年多到了臨南城。這三年裡劉玨沒找著她,子離和相府裡的人也沒找著她,都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另有隱情,不過她們倒是快活地過了這麼些日子。

  阿蘿皺眉歎氣。想得好是一回事,真正遇上了只怕又是另一回事。要是劉玨暴跳如雷怎麼辦?要是他懷恨在心怎麼辦?要是他非得把她和七夫人帶回去怎麼辦?

  雖說從認得他到現在,總是她在惹劉玨生氣,也沒見劉玨真的要報復回來。但是逃婚讓劉玨大失面子,他會怎樣反應,阿蘿不能肯定。她有些後悔,是否自己太自信?

  這時張媽來說找好了一處院子,照阿蘿的要求,找在城西山崖附近。七夫人好奇地問道:「為何要選在山崖附近呢。」

  阿蘿不想讓七夫人擔心。好不容易出了相府,這幾年七夫人心境開朗了許多。再緊張一回蒙上一層陰影,心理上的打擊會讓她受不了。於是她便笑著說:「那裡偏僻安靜。」

  阿蘿決定不去想會不會遇上劉玨。已經來了,現在沒遇上,就照計畫來,以後遇上了再說。她打算第二天就搬離張媽的常樂酒家。

  第二天一大早,小玉的歡笑聲就傳遍了院子:「小姐,下雪了呢。」

  阿蘿散著頭髮披著長袍從房中走出來。可不是,輕雪緩飄,遠近山坡民居銀裝素裹,斑斑綠意從雪中掙扎著露出來,房檐屋角露出青黛顏色。這一切像什麼呢?水墨畫吧,阿蘿微笑著嘆息,多麼美麗的臨南城。

  「小姐,不怕著涼啊!」小玉拍了拍阿蘿肩上的細雪,給她加上一件披風,心疼地埋怨她。阿蘿瞧了瞧小玉的動作,笑道:「去山上走走?」

  「哎,小姐,你還沒洗臉梳頭呢。」小玉有些急道。

  「有什麼關係,你洗了臉,梳了頭啦,走吧!」阿蘿笑著搖了搖頭,改造小玉只成功一小半,這裡人根深蒂固的思想有時是改變不了的。

  清晨的山間小道上,偶爾能遇著一兩個樵夫山民挑了木柴木炭進城,林間民居院內偶爾會傳來幾聲犬吠。繞過小道,就聽到山泉的清響,阿蘿牽著小玉小心跨過泉眼。站在這裡,下面的常樂酒家盡收眼底,可以清楚地看到張媽陪著七夫人在院落裡站著賞雪,前院升起了嫋嫋輕煙,這樣的水墨畫就活動起來,有了生機。

  阿蘿低下身,手掌微微用力打碎了薄冰,掬了一捧清泉洗臉,涼得一抖,又備感舒服,整個人被激得清醒敏銳。她緩緩站直,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伸了個懶腰。小玉著迷地道:「小姐,你不洗臉都可以這樣好看呢。」阿蘿樂得發出陣陣清脆的笑聲。

  山坡一側的樹林裡,劉玨黑衣寬袍,靜靜騎在馬上,身後幾名烏衣騎與他一般沉默。劉英眼睛往前看去,三小姐的確變了,以前小巧玲瓏,今日瞧著顧盼神飛。心裡一陣嘆息,這般人物,難怪主上念念不忘。

  他偷偷瞟了劉玨一眼。劉玨嘴緊抿著,整個人似已變成石頭,沒有任何表情。劉英暗暗又歎氣。大清早騎馬上山,在這兒待了有大半個時辰了,也不說話,就這樣瞧著,是什麼意思嘛,明明想到極致,偏又不肯去見她。

  劉玨安靜如一泓深潭,眼裡交錯出現著種種複雜的神色。阿蘿走後他不止一次問自己,究竟是在氣什麼?想到阿蘿不要他,心就痛得恨不得掐死她;想到與阿蘿在一起,哪怕是她惹惱了他的時候,又柔腸百結,淡淡酸楚。

  被封為平南將軍後三日,他便要離京南行。他策馬跑去護國公主的別苑,在桃林山谷裡待了一整天。夏末的山谷青草依舊,桃花卻已不開。心裡憋的那股子火躥上來,身上燥熱得緊了,他就直接躺進了溪水裡。清涼的水泡著他,火氣全無,他不由苦笑,當時要沒逛到這兒來,要是由著阿蘿摔進水裡,也就沒有後來的牽絆了。一切都是天意!

  他去了相府,李相陪著他去了棠園。天井裡那株海棠樹蔭遮蔽了多半個院子,李相說棠園一切沒變,只等他帶回阿蘿與七夫人。他想起阿蘿在畫舫上吃肉不吃菜,再看看棠園的冷清素淨,李相落淚的樣子讓他幾乎當場發飆。如果不是家中環境影響,阿蘿怎會有這等大膽行為!就算是不想嫁他,也犯不著帶母親丫頭一起出走!聽到阿蘿六歲吟的詩,劉玨很心痛,是什麼能讓一個六歲的孩子作出這樣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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