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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象棋。」一個聲音鏗鏘有力地響起,壹兒徐徐地說,「我們正等著貳兒伺候完你……想他過來……替伍兒解個毒。」

  「主子今兒起得好早啊。等等……該我下了,停住停住。」一個清秀的公子,執著棋子手懸在空中,沉吟片刻,像是拿不定主意,眼尾處的褐痣格外俏皮。

  我悄然移過去,乜斜一眼,指了指某處,側頭望天故作漫不經心狀。

  他眼睛一眨,立刻變得水霧盈盈,望瞭望我,遲疑了片刻,慢悠悠地落下:「我從這兒走到這兒。」

  「將軍!」清亮地吐出二字。英俊穩重的壹兒坐得極端莊,徐徐一笑,手撫著簫,落下一棋子,「這局欠我紋銀二錢。一共輸了九局,折合利息是一百二十兩銀子。」

  啊……玩這麼大的,小心傾家蕩產。

  壹兒收錢收得嘴角勾起,末了還偏頭說道:「啊,對了,伍兒這次中的似乎是七情散,不能用手碰的……你……」他看了一眼貳兒,呆了一下,「算了,已經摸了。反正你也不怕毒,只是可憐了伍兒身上得多疼三個時辰。」

  好樣的……現在才說,他故意的吧。

  一定是看我昨夜在伍兒房裡待了大半宿,才這麼整他。

  果然越美的人,心腸越歹毒。怕是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與那個人一般,那麼美,卻又那麼無害。我一恍神,只覺心裡隱隱作痛,手悄然收緊運氣定神……

  嘩的一聲。

  我詫異側目。

  不知道是哪個沒棋品的人袖袍一揮,衣料翩躚,一盤的棋子全散掉了,骨碌碌地跌在了地上。

  「不玩了,不玩了。這月的餉銀全輸光了。」那清秀的肆兒耍賴地擼起袖子,手朝裡掏了一下,掀著眼皮朝裡瞅了瞅,執著袖子讓我看。

  可不是嗎……都空蕩蕩了。

  這傢伙定是發覺了我不對勁兒,所以才打著鬼主意想轉移我的注意力了。

  他抬頭望著我笑了:「都是主子害我亂花銀子,這一兩二錢得賣多少張皮才能換回來。」

  我心裡一暖,插話:「肆兒,你上回不是說一張人皮面小臉能賣很多錢嗎?」

  「那是人皮……」他斜了我一眼,「我現在跟了你哪敢再扒人皮了啊,豬皮做的能賣多少錢?」

  他眼波一轉,一雙清澄的眸子望著我,湊了過來輕聲說:「我這兒沒了錢,就跟你混吃混喝了,可好?」

  「成!」

  他笑了,淡淡地望了我一眼,那眼尾處一顆淺色褐痣微微翹起,顯得分外俏皮。看得我這叫一個歡喜,只想把他擁入懷裡,無奈眾目睽睽之下,不好動手。

  他趁熱打鐵,靠了過來,補充道:「我的被褥薄了點兒,本想贏了就去買床新的,這會兒全被你輸了,今晚與你擠一床,不嫌棄吧?」

  「不嫌……」

  突然後面有人踹了我一腳,屁股好生疼,火辣辣的。

  我腦子裡空白一片,立馬也清醒了。

  等等……他說什麼,和我擠一床?!

  我腿部以上的部位仍舊是火辣辣的,看來那踢的人下了狠勁兒啊,我不動聲色地拿手揉了兩下,斜著眼望了一下肆兒說:「這正當九月,夜裡怎會涼?這就是你不對了,我供你養你救你小命……你卻死命地往我床上爬,妄想玷污主子我的清白。」

  肆兒訕訕地笑著,不說話了,反倒幽怨地看了一眼默不作聲、卻又總能不動聲色地使出無影腳踢我的某人。

  看來這肆兒正在憤懣不平……

  我突然琢磨著有些不對勁兒,望了那棋子一眼,疑惑道:「那般深奧的五行之術你都熟門熟路的,棋這般簡單怎會不知道下,還讓我給你輸子。你莫不是故意的……」

  他惱怒:「反正我不管,要麼你來我房裡,要麼我去你房裡。」

  我愣了一下,還未來得及說。

  某人發話了,喝道:「怎麼和主子說話的。」

  話音還未落,某人就抬頭朝我一揚眉。我忙心領神會,俯首畢恭畢敬地給他端了一盅茶水,然後才稍覺不對,再看向他時,他已經捧著杯子,飲了。

  這叫什麼?

  奴性……

  我天生就是做下手的命,別人看著我風光,世間傳得多麼多麼的了不得——逍閒人笑擁七個武功才情俱佳的小公子。

  誰不知風光背後的苦楚啊,我這個辛酸……啊,都沒得說了……我一名震江湖的逍閒人,就是被他們使喚著的閒人。

  話說這救的救,勾搭的勾搭,等拐回屋子後,我才發現請人容易,送走難……一個個都跟我耗上了。

  特別是這個老大。

  雖說按進門的時間來算,他不是最早的,卻偏偏捏了壹兒字號。

  原本以為他在武林上頗有地位,起碼也混到了一個盟主。倘若不是曾救了他,解了他身上的劇毒,也不會便宜了我。

  本想救了也就救了……沒想到他心腸好,拿劍指著我鉚足勁兒跟了我十萬八千里,要留下來報恩。

  可這些年來,他跟著我為了隱姓埋名,武功都不大顯露了。幸而小肆為他算了一卦,誠懇地建議他從商,沒料到他這一從商,銀兩居然源源不斷地湧了進來,如今家裡的開支,都是他來付。簡而言之,他跟了我,便倒貼我。

  總之,這屋裡雖然人多了些,但日子也過得還成,我不講究,馬馬虎虎就這麼過了。

  他們都說我不知好歹……

  何謂好歹?我真是不知。

  「想什麼呢,」某人又從後面抬起腳,毫不留情面地踹了我一下,腿勁雖足可力道比較輕,「一屋子人都等你起床……吃飯了。」

  我應了一聲。

  他從我身後擦肩而過,那衣擺輕飄,穩重極了。

  不愧是壹兒,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獨特的氣質,我修八百年,也學不來這樣。

  我咂巴咂巴嘴,屁顛屁顛地跟了過去。

  第十五章 遇舊人

  按他的話說,師父讓他下山歷練,學會什麼是江湖。

  他覺得我將會是一個多災多難的人,讀懂了我,便也讀懂了江湖。

  一張圓桌有七個席位,一行人坐下還空出了兩個。我數了一數,壹貳肆伍……哎呀,伍兒的臉色還是那麼不好,看來毒中得不輕啊。

  菜都上齊了,九盤清淡葷素搭配得當,還有一大碗的湯,上面漂著油花兒。

  我伸著脖子往門外瞅去,好餓啊……他們到底還吃不吃了。

  「開飯了。」我提起內力朝門外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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