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落芳華 | 上頁 下頁
四一


  他湊了過來,雙目仿若池中被攪亂的月影,泛出迷離的光芒,眯著眼似乎是要把我看個真切。

  我拿袖子捂住嘴,倉皇地看著他,臉微微發燙,往後退了一下,只想找個地方鑽了進去。他身形晃蕩,站起了身,卻一倒,將我壓在身下,用手撐在地上,一陣清香夾雜著淡到醉人的酒味與久違的溫柔便席捲而來。我一愣,不知該抱還是將其推開。他卻伸著手,將我的頭攬入懷裡,那低語尾音卻有些顫動,帶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你……終於捨得回來了。」

  啊?他說什麼?

  我直望著他,吞了下唾沫,小聲說:「我沒走遠,剛就在外頭伺候啊。」他輕柔一笑,伸出手,撫過我的臉,眼波蒙矓地看著我,眉梢一抹紅暈,似乎醉得不輕。被他這麼看著,我的心猛烈地跳動著,只覺得渾身不自在,騰的一下熱了,被他摸過的地方仿若被燙傷了一般。

  他捧著我的臉,低垂著眼,別過臉去,掀著眼皮輕輕一掃。我疑惑著,循著他的視線看去。

  這一看,不打緊……一股熱流湧了出來,差點兒讓我流鼻血。

  牆壁上的人輕撐在另一個人身上,其倒影以極緩慢的姿態伏下。

  我身子僵硬得不行……耳旁卻傳來一陣瘙癢至極的輕笑。緊接著一陣清香襲來,我胸前碰觸到了他溫軟的懷抱。他手臂一擁,半醉半醒地抬眼,力道那般溫情,仿若擁著的是最珍貴的東西。

  我驀然地睜大了眼睛。

  兩片炙熱的唇貼在我的唇上,卻像一個未經人事的少年一般不知如何是好,他的舌輕輕撬開我的唇瓣。

  燭火映射下的兩具倒影像是要重合了一般,極溫馨。

  我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白光閃過,驚愕得手足無措,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我偷吻他,被逮了個正著,一向不喜他人接觸的芳華不但不責罰我,還……

  唇上微麻,我的臉卻燙熟了,心怦怦的似乎要躍出胸膛。

  此時,我的頭暈乎乎的,被他身上無意飄散的酒味熏得自己都要醉了。

  他七八分的體重全壓在我身上,熟悉的體溫,讓人眷戀的氣息逼得我都要瘋了。被這麼壓臥在地,我只覺得有些不妥,輕推了他一把,抽身往外爬去。他忙翻身,拉緊我的袖子,緩緩掀著眼皮望了我一眼,眉梢有些倦,有些懶,眼角下的痣紅得仿若是淚,臉卻是一片柔和,他依舊加深了手裡的力度,將我摟緊:「別走……」

  他不再將我推開。這一次,他叫我別走。

  我不知道他有幾分清醒,有幾分醉,不知他透過我的這張人皮面具,看到的是誰……

  我只知道,此刻他眼神裡流露出的深情,是我不曾見過的。

  原來芳華也會愛人,原來……他也有如此動情的表情。

  我拿手輕輕安撫著他的背,聲音也柔軟了起來:「我不走,哪兒也不去。」

  他伏下身看著我,手晃來晃去地指,卻沒有方向。他眯起眼,像是在努力地分辨眼前的人,卻徒然放下袖子,失笑,環著我的肩:「不能騙我……」

  我笑著嗯了一聲。

  他以極依賴的姿勢靠著我並淺淡地笑,頭曖昧地蹭著我,一下又一下,突然身子的重量全壓在了我的身上,頭埋入我的脖間,沒了動靜。

  平緩且綿長的呼吸……他醉死了,睡了。

  這一次他耍流氓的時間可真長……

  睡著的他,也有一派說不出來的嫵媚。

  我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抱緊了他。

  紙窗被風撞得吱吱作響,外頭風吹著,隱約有跌跌撞撞的腳步聲。

  「芳華,我回來了。」突如其來的一個聲音打破了屋裡的寧靜。

  門砰的一聲,一個人闖了進來,餘音帶笑卻戛然而止:「憋得緊,這會兒舒暢了……我們再喝一壇,不醉不休。」

  我身子陡然一僵,抱著芳華的力度也松了不少。

  那人一襲明黃色的袍子,也沒讓人攙扶著,似乎是酒醒得差不多了,一雙眼很詫異地望著我。

  我怎麼忘了,韓子川與芳華徹夜暢飲,他只是去了趟茅廁而已,如今,他回來了……

  芳華等的是他嗎?

  我也來不及叩拜,一手攙扶著芳華,咬著牙,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很吃力地將芳華放在榻上,靴子也未來得及替他脫,便扯來被褥蓋在了他的身上。

  我心裡亂成了一團麻。

  韓子川更是一動不動地望著我,那目光犀利得似乎要把我看透了一般。

  我頂著難以言喻的壓力,很恭敬地鞠了躬,低聲道:「華公子已經醉得不成形了,若是太子還想和華公子聊聊天,奴婢這就下去,預備些醒酒的湯。」

  他怔了怔,手一揮,示意我下去,晃悠著走到榻邊,慢慢地坐了下來,伏下身子望著芳華。

  他聲音雖不大,卻足以讓我聽清:「不是說要等我回來麼,怎麼自己先倒下了。」

  我的心寒了一大半。

  一輪清冷的月亮高掛。夜裡的風也涼徹入骨。

  我深吸了一口氣,身形滯了一下,朝裡看了一眼,告誡自己不要多想,匆匆下階梯喚了小太監去弄兩碗醒酒的湯。

  冷宮裡的燭火全用在了宅裡。

  庭院裡黑漆漆的,不時有人輕聲吩咐著,然後散開各忙各的。他們的腳步很輕,穿的鞋底也忒軟,走路沒聲。

  我的腳有些發麻,腿繃得緊緊的,扭著頭走了沒幾步,又憋著勁兒朝著屋那邊看去。

  多半是起風了,窗上的綿紙被吹得窸窣作響。

  我怔了一會兒,坐在石凳上發呆,用手撐著腦袋,望著紙窗上投射的那兩人的身影。雖知道那是影子,被燭火那麼一晃,也失真了,總覺得那窗戶後的兩人湊得是那麼近,像是有說不完的話。我心裡有一絲的酸澀,還有著淡淡的憂傷,一股暖流湧上來,連帶著眼眶都濕潤了,拿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臉,有些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

  師父是我的。

  他是勺兒的芳華。

  我攥緊了手,胸口處那股小悶氣竟沒法使了。

  「禦膳房裡一早就預備好了醒酒的湯水,這就送過去嗎?」小李子低頭捧著湯水,小心翼翼地走來,一臉錯愕地望著我。

  我沒理會,視線像生了根似的盯著鞋看,心裡寒透了底,這時只覺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我有一絲恍神。

  「怎麼了你這是?」小李子頗為關心地望了我一眼。

  「沒事。」我別開頭,心裡犯著陣陣苦澀,想咧嘴笑,可嘴角一動就覺得眼睛發熱。

  「剛才還好好的,這會兒誰招你惹你了?」他陡然停了話,朝屋那邊掃了一眼,笑了,神秘兮兮的,「好嘞,這會兒醒酒湯都不用送了。」

  出什麼事了,為何這麼說……

  我身形一震,詫異地隨他的視線望去。

  紙窗上什麼倒影也沒了,一片漆黑……屋裡燭已熄了。

  我腦子裡驟然一片白光,什麼也不想,什麼也想不了。一時間不知哪兒來的戾氣直沖上胸,悶得慌,我一把奪過小李子手裡的湯水,推開他,雄赳赳氣昂昂地往裡頭闖去。

  「你不能進,哎……小祖宗,怎麼說你都不聽了。」

  小李子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縮縮頭,溜了……

  我用了三成內力,一把把門推開了,吱的一聲,敞開了許多。

  屋裡少了燭火,光線很暗,窗子另一頭的月光足以把一切都照得透亮。

  桌旁空蕩蕩的,酒罈子獨自擺在那兒,那兩個醉酒的人自是倒在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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