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四〇五


  來了來了,明明我什麼也不想說,其實就你想說吧。

  「這梅子湯挺好喝的,聽說禦膳房可熬了通宵。」我端起來喝了一口,隨口說道,其實我心裡認為這酸梅湯比起瑤姬的酸梅湯可差遠了。

  忽然想起,上次去地下看原奉定,他的桌上也放著一盞酸梅湯。

  奉定被貶為庶人,原本應該流放滄州,但因為皇族血統,非白特赦,只削了爵位,放入暗宮,其實是幫助瑤姬實現了一直以來的願望,瑤姬自然喜極而泣。可是奉定自來到這地下世界以來,便鬱鬱寡歡,食欲不振,瑤姬便每每親手為他做菜,夏天裡便做了酸梅湯,給他開胃。聽瑤姬說,無論是司馬遽還是非白,都愛喝她親自醃制的酸梅子,還有用酸梅子做成的酸梅湯,可是原奉定卻一滴不碰,對瑤姬和司馬氏中人敵意很深,每天只不過呆呆地看著一隻削斷的金指套。我想那應該是錦繡托人捎給他的念想。

  我正感歎中,有人輕輕咳了一下。是非白!我不好意思地收回思緒,看他的目光漸漸變冷,意識到今晚可能過不了太平的一晚上了。

  「遵旨!」我只得淡笑著隨便拋出一個問題,「請問聖上,阿遽同聖上兩個人誰長些?」

  「哦!」他輕撫了一下額頭,掂起一本奏摺看著道:「他算是你小叔。」

  哦,果然大宅院裡的小叔子都不好惹。

  我對他極其禮貌地微笑了一下,「明白了。」

  我決定改變這個同阿遽本人一樣略有些怪異的話題,看看夜空中一輪月亮,笑道:「其實這個酸梅湯配上有些甘苦的百合糕甚美味,不如臣妾讓人取來,與陛下一起賞月如何?」

  「不必了,」他快速地打斷了我,「朕晚上不愛積食。」

  我看著他慢慢地哦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那臣妾也不必了,積食確實不好。」我複又低下頭,不再看他,沉浸在計算怎樣帶動周邊經濟,又能讓君氏賺一把。

  過了一會兒,長桌對面忽然傳來極其優雅的聲音,「富君街復原得也差不多了,那十二個人應該能回去了吧。」

  呵呵,果然發現了。我抬起頭,越過幾摞小山堆的黃本本和帳本本,幾經曲折,視線達到對面的皇帝天人,嘿嘿傻笑道:「聖上果然英明,妾身的小把戲還是被發現了。」

  此時,皇帝手邊的「花間」,正散發著淡黃的光,映著天人的面容,只覺如油畫一般細膩柔美,卻又美得有幾分不真實。

  登基以來,元德帝一掃太祖晚年的奢靡之風,身體力行,每餐只與我共食四菜一湯,燭火亦減半。可是我總覺得這樣對非白的視力不好,所以便設計了高腳燭臺,又在燭火後面加上水銀面,用折射來增加光亮,做成了一盞檯燈,他給這盞檯燈賜名「花間」,然後隨身讓人帶著。

  他起身吹熄了那盞「花間」,越過重重的奏摺和帳本,緩緩來到我的面前。我還是保持微笑趴在桌上,看著他由遠而近的天人俊顏,心情變態地大好起來。原因無他,這是近兩個月來,頭一次同他這麼近距離。

  丫的,終於讓你從高高的皇位上走下來,關心一下你日理萬機、擺平你那傲嬌兄弟的我——你的老婆了。

  從另一角度又暗中感到心驚,如今的我迷戀原非白到這個地步了嗎?連他靠近我,我都會覺得快樂。

  「木槿,我知道你心地淳厚,總想幫助弱者,確然你當明白,暗宮並不如你想像的這麼弱小。」

  「你是說這個吧,」我比了一個戴手銬的姿勢,意指司馬鶴,「那是挺可怕的,的確一點也不弱小。我完全明白你說的意思。的確,長年生活在底下的一族,難免精神壓抑,」我想起小叔子大人曾經變態大笑著並追殺我,禁不住那麼一哆嗦,「可是,我不想我的乾兒子永遠生活在下面。」

  「乾兒子?」

  「小彧,是你外甥,我乾兒子也是你乾兒子啊。」

  非白淡笑如初,「不愧是木槿啊,打聽得可真清楚啊。」

  「陛下仁德。」我迎上非白瀲灩的目光,無知無畏道:「明家已經徹底倒臺了,軒轅氏也根本沒有像樣的繼承人,暗宮中人因為司馬蓮的背叛,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四大家族的悲劇太多了,既然那三十二字真言,已然應驗了今日原氏入主中宮,陛下就不能結束四大家族的悲劇嗎?」

  非白的目光很冷,有一種我們初次見面的感覺。我承認我讓冰鎮波斯貓給狠狠凍了一下,然後我像企鵝一樣破冰而出,一抖冰屑,大著膽子道:「臣妾查過內務府帳冊,原氏每年要為暗宮支付巨額內帑以維繫司馬氏的生活開支,以及每年暗宮的修繕費用。現在天下太平了,我們姑且不在乎這些巨額支出,」我站起來,迅速展開一卷本冊,全是非白重賞的崇元殿之變的功臣,第一個就是司馬瑤姬,「陛下請看,元昌年間崇元殿之變,是司馬氏的瑤姬夫人暗中相助,陛下才化解了崇元殿之變啊;暗宮中人密度已經過大,也實在不利於管理。」

  「夠了,暗宮之事沒有那麼簡單。」原非白猛然打斷了我,「我從小師從銀鐘魁和瑤姬夫人,又曾在暗宮中被執行家法三年,你以為我不知道暗宮的生活有多麼不易嗎?暗宮不可廢,絕對不行。」原非白充滿帝皇的威壓道:「有些祖制如今看來,確然有些不通情理,有傷人倫,然而先人自有先人的道理,莫忘記平甯長公主及仁祖爺長眠于此,他們的身份皆貴重至極,且紫陵宮中更有眾多名貴的陪葬器物,需要武功高強的人來守護,而最瞭解暗宮、武功高強的也當數司馬氏,是故司馬氏斷不可解放。」

  我不信紫陵宮裡的錢就比你國庫裡的錢還多,還要這麼多人拉家帶口來守幾輩子?

  我氣結了一陣,暗中整頓一番,擠出笑臉來,「至少可以讓一部分可靠的人同時換班工作,至少能夠讓他們見一下陽光吧,至少可以讓一些有能力的人能沐浴聖上恩澤,為聖上、為百姓謀福祉,咱們可以從這十二個人和他們的家人開始。」

  「阿遽不是段月容,我自然會管教,不用你操心了,」原非白重重地哼了一聲,「莫要忘了你是我的女人,莫要忘了當年非玨的教訓。」

  這句話深深地觸及了我心中的隱痛,而且從屬的味道太濃了。

  我當下霍然起身,平視著非白,冷然道:「多謝陛下的指教。」

  從這天開始,我開始拒絕本來就形同虛設的侍寢,連夜搬到了富君街的新寓所裡,小玉自然沒事偷著樂,薇薇和姽嫿憂心忡忡。

  非白沒有來接我,我想他是太忙了,正好,我便專心于重建工程。

  司馬遽再次來的時候,我對他伸開左掌,說道:「想要解放司馬家族,看樣子還要五十年。」

  他瞪著我。

  我語重心長道;「革命任重道遠啊。」

  我對他提出了我的計畫:富君街最後的建築也差不多結束了,這一段時間先不見面,這十二個人先回一半,如果他們願意,孩子們留在這裡,先加入希望小學,至少可以讓非白先放下戒心——誰叫新皇上的鐵腕同他的寬容一樣堅不可摧。

  我猛然驚覺。我們這是怎麼了?我在同我丈夫的弟弟計畫陰謀,也許初衷是好的,可是我同非白之間設了重重的心防。

  那年七夕段月容的話映在我心頭,我心中一冷。

  司馬遽專心致志地盯著我,估計當時我的表情挺悲淒的,他看了半天,眼神也軟了下來,歎了一口氣,「我明白了。」

  我驚抬頭,卻聽他說道:「他不想同別人分享你的注意力,誰叫你和他好不容易在一起,你不能為了我們犧牲你和非白的感情。」他輕拍我的肩,「也許是我高估了你在他心中的分量。」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