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三九四


  我擋在明煦蘭面前,冷冷道:「蘭生是先帝近侍,不是逆賊,若真要計較起身份來,」我清了清嗓子,高聲道,「他是先帝的海外遺孤,是故先帝在仙游之前將蘭生帶在身邊。更何況,明氏逆賊已死,同黨亦已于臘月初九午時淩遲,便同當年的明氏逆賊一般無二。」我恭敬地淡笑道:「太傅,您說是嗎?」

  韓修竹一怔,然後躬身對我施了一禮,歎道:「皇后重情重義,老臣亦由衷佩服,只是此人……就算是先帝遺孤……他亦不是一個完整的人。皇后明明知道,他不過是幽冥教的試驗殘品。」

  「想必先帝或是大爺曾對您提及過,從來沒有人會進行這樣喪心病狂的試驗,沒有人知道他日後會變成什麼樣的人或者魔?!皇后同他接觸甚多,有一陣子不見,難道沒有發現,他的面骨已經發生變化?這都是他體內的白優子在作怪,現在變化的只是面容,接下去會是哪一部分呢?」他看向蘭生,半是憐憫半是冷酷,「對他最好的歸宿,便是送他上路吧。而且皇后他當明白,真正的宋明磊其實早在永業三年的那場戰火中為救您墜崖而亡了。」

  韓修竹瞟向林畢延道:「皇后若不信我,可向林畢延求證修竹之言可有錯漏之處。」

  林畢延打了一下煙袋子,慢條斯理地站起來,「即便只是一片魂魄,只是一個殘品,只要到老朽手中,便能讓他活下去。」

  韓修竹再好的涵養也爆發了,對他大聲吼道:「你從來不聽我的,以前都美兒那裡也是。連你都說,你不知道趙孟林用的是哪一種白優子讓他活了,若是有一天他成了魔,而且比你我活得長怎麼辦,你且說說到時誰才能制伏他?」

  他向蘭生走一步,毫不留情地說道:「這位公子可曾想過,你們兄弟倆以往害死了多少人?當初是令兄設計孝恭皇太后建祠移血樹一案,然後勾結宜薑得刺上皇,是以皇上被逐,大將軍成了階下囚。他又一把火燒了富君街,那是皇后在西京的全部心血,以致皇后舊疾發作,又被關入大理寺,今日她乃是忍痛送你出穀,若是有一天你變成了無法控制的惡魔,殺死了今日苦心救你的皇后和大將軍,你情何以堪?你們兄弟怎能如此自私?」

  蘭生渾身一怔,面色一片慘白,猛然掙脫我的手,縱身向山崖跳去。

  我世上,為什麼殺人永遠比救人要容易得多得多呢。

  蘭生好不容易活下去的意志便這樣被韓修竹輕易毀去了。

  這是我第二次看到我產親人在我面前自盡了。可憐的二哥,無論哪一個都逃脫不了命運的安排嗎?我肝膽欲裂,狂喊著二哥,飛奔到崖邊,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按著疼痛的胸腹,悲憤難當。小忠在崖邊來來回回地走著,嗚嗚哀鳴。

  于飛燕急忙扶著我,虎目含淚,對著韓修竹大吼道:「韓先生現在可滿意了,人都已經給逼死了,你可知我二弟有多命苦?」

  不想卻有一人從崖邊翻身上來,如燕輕靈,那個滿對白髮,被山風吹得四散飛揚,渾身破損不堪的長袍隨風逆飛,如絲如縷,倒現出一絲仙風道骨來。

  那道人看著我們嘻嘻笑著,懷中抱著一人,正是蘭生。

  「放心吧,」那道人嘻嘻笑道,「好著呢,一會兒就醒了。」

  他把蘭生輕輕放下,我和于飛燕趕緊給他推宮過血,蘭生悠悠醒來,小忠立時趴在他的胸前,像是要守著他。

  而齊放見了那道人,如遭雷擊,怔在那裡,半晌喃喃道:「師父?」

  那道人皺了皺長得掛下來的雪白眉毛,對著齊放不悅道:「你好歹還認得我這糟老頭子。」

  齊放飛快地雙膝跪倒,恭恭敬敬俯首,「原來師父早已游方回來了。」

  我與于飛燕倶吃了一驚,原來這便是齊放的師父,天下聞名的金谷真人嗎?

  說實話,他的形象與我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我心中的金谷真人一直是由焦恩俟飾演的,如電視劇張三豐那般豐神俊郎、鶴髮童顏的大師哥,而不是這樣一個邋裡邋遢的紅鼻子糟老頭子。

  林畢延驚訝萬分,轉而欣喜道:「師兄!」

  韓修竹面現詫異之色,拱了拱手,「不想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金谷兄,別來無恙否?」

  金谷真人作了一個道家揖禮,微歎一聲,「多謝掛念,貧道一般無二,茂芳的周身去有了一股血腥濁氣。」

  韓修竹撫須一笑,「金谷兄鈫在關中修法,卻不知這天下已然易主,如今是原家的天下了。」

  真人摸了一摸白髮蒼蒼的腦袋,有些茫然地哦了一聲,隨地撿起一根帶著枯葉的小樹枝,把亂蓬蓬的枯發在後腦門上盤了一個髻子,然後些有滑稽地湊東湊西,眨眼間來到齊放面前。我們都一驚,這位真人好輕功。

  「可還記得師父批過你的命盤嗎?當年你因孤煞之命一心求死,為師便說過你只要遇見花樣貴人,能改你命貴。看你穿金戴銀、志得意滿的樣子,還真是徹底改了,不過……」卻聽那金谷真人用力嗅了嗅,疑惑道:「不過你現在身上怎有一股銅臭之味也。」

  齊放面色微微一紅,伏地磕了一個頭,誠惶誠恐道:「師父勿怪,徒兒還像以前一樣,視黃白之物如糞土,徒兒堂堂正正地隨花樣貴人取財有道,只是用來拯救天下蒼生,這亂世雙手也曾沾了鮮血,卻沒有傷害無辜,所殺之人皆為敵兵。」

  「小子還是那麼喜歡同為師拌嘴。」金谷真人慢慢收起和藹的笑容,忽然肅然道:「那些敵兵之中,難道無有高堂,無有妻兒?你取人性命,殺人造業,豈有敵親之分?」

  齊放的頭更低了,唯唯稱是,一派惶恐。

  小玉年輕,不服氣道:「師父雖然殺的人多,可是救的人更多。這七八年兵荒馬亂的,我們君氏雖不比原氏、段氏志在天下 ,可是真人這一路游方回來,也應當有所耳聞。永業六年,君氏攻下滕家堡的流匪,不但打通東南商道,還解救大理和漢家兩國無數被拘押為奴的百姓。我們中了箭陣,師父的胸口被射中,離心臟只差毫釐,差點就死在滕王道了。有大善人秘密捐資建立的信陽、宛城、朔陽、榮城等萬人流民村,幫助了成千上萬的無家可歸的百姓,那個大善人便是我們君爺,大原朝的皇后娘娘。」小玉一挺胸膛,繼續朗聲說道:「師父作為君氏的大掌櫃,幫助那流民開荒辟田,師父那麼剛強的一個人,卻累得病倒了,更別說這幾年沿途解救的無家可歸的孩子老人。元昌看看間那場疫症,師父押運草藥,為了抓緊時間多救幾條人命,但擇陡峭的山路趕往大理,結果遇到泥石流,從山崖上摔下去,雙腿摔得血肉模糊,連骨頭都看得見了,師娘們差點哭瞎了眼。還在汝州戰場上,師父為救先生還有我們幾個,他的耳朵被炸聾了一邊……」

  「小玉快閉嘴,怎可如此無禮,還不快來拜見師祖。」齊放大聲喝道。

  小玉扁著嘴,不情不願地趴在地上,略彎了彎腰,算行過了禮。

  金谷真人卻撫須沉聲道:「怪道方才師父在崖底傳音叫你,你不應,心中還怨你只顧追名逐利而疏于練武,看來是為師錯怪你了。」

  金谷真人歎了一口氣,拍拍齊放的肩膀,然後輕輕扶起了他,「好在汝氣正純明,可見確積了幾件善果,就算將功抵過,且記日後少造殺孽為上。」

  齊放連忙接口道:「師父教訓得是。」

  金谷真人又上上下下看著小玉,奇道:「這小娘子口齒好生伶俐!這一身氣度的,倒不像是中土人氏。」

  「小玉乃是弟子在大理黔中收的女弟子,打小驕縱慣了,請師父莫怪。」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