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三九一


  沈昌宗展開黃綾,莊嚴地宣讀著此次平定內亂的平安禦詔。非白的武士們還有天德軍諸將皆一眨不眨地瞪著赤紅的雙目,仿佛用盡了這一生最大的心國去聆聽沈昌宗所宣的聖旨,任由那割人的冷風刀子一般劃過仍然滴著血的傷口,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落在人們的鬚髮上、睫毛上,凍得通紅的似要同冰冷的兵器粘連上一輩子。

  果然,原青江的平安旨早已擬定原非白為繼承人,他唯一想看到的是朝中非白、錦繡,還有宋明磊這三方的勢力分佈和人事走向,他想為他的繼承人盡可能的鋪平道路,如果非白沒經過考驗,不也接受皇帝的這局挑戰,縮在晉陽,便永遠沒有人來宣平安旨,非白便可能就此被宋明磊或者是錦繡所滅。

  可是原青江也確實想殺了我。以非白的傲氣畢竟不會真的當一個縮頭烏龜,那時便以我為最後的考驗來錘煉非白的心志。沒有人可以忘記自己的心上人死在面前的悲痛,他會帶來對我的死的歉疚和去無奈,成為史上最無情的帝王,就像原青江一樣。

  沈昌宗念完最後一個字,眾人大聲吹呼雀躍,響徹雲霄。于飛燕命程東子發了一炮信號,各城門外駐守的元德軍皆回應地歡呼起來。整個皇宮漸次地沸騰了了起來,更多的將領帶著親衛一層層地跨過城門,往崇元殿前來拜見新天子。他們一個個瘋狂而崇拜地看著他們引以為傲的大原親主人,那眼神同地宮下那些紫瞳修羅一般虔誠而熱切地看著光明神甲的天人,有些兵士那沾滿血跡的臉上甚至淌滿了熱淚。

  朝陽完全掙脫了夜幕,金光照耀在非白的臉上。冷峻的容顏,卻是從未有過的莊嚴肅穆,絕美的人上雖傷痕累累,甚至帶著絲線血痕,金色流光折射著他堅定的鳳目,卻更顯他天人這顏的純潔神聖,仿佛是最無法褻瀆的神祇,如同地下那天人像一般。

  §第八十四章 菩提煆鏡心

  《舊原書·太袓本紀》:

  元昌三年壬戌年,臘月初八,上病重,南嘉郡王並東賢王、安年公主欲謀逆弑上,火燒雙輝東貴檔,幸晉王千里勤王,事敗,東賢王及南嘉郡王死於亂箭,安年公主投進自盡,上震痛,病癒重,乃退位居上皇,傳位於晉王,乃稱崇元殿之變。

  上皇病重,陷入昏迷,非白至孝,只要忙完前朝,便來親自侍候,上皇陷入昏迷前,特地封了重陽世襲南嘉郡王,嚴禁任何人傷害重陽。比較匪夷所思的是他要我來照顧重陽長至弱冠後,親自護送回嘉州封地。可是經歷生死大劫的重旭似乎比以前更癡傻,不再說話,終日呆呆地看著西楓苑的梅花,好像得了自閉症一樣。我看這樣不行,安年公主府中的人馬全部收監,我便求非白特赦初仁,讓她在西楓宛中照顧重陽。當看到初仁時,人偶一般的重陽終於有了反應,一下子哇哇大哭起來。初仁也哭著安慰他,想同上皇一樣哄騙他說他的父母親前往修陵了,可是重陽卻抱著初仁哀哀說道:「父親和母親都不會回來了,我夢見父親渾身是血地對我流著眼淚,我看見母親是被人推到井裡去的。」

  初仁立刻捂著他的嘴,流淚道:「郡王慎言,您千萬記住公主是自盡的。」

  我一下子明白了,後來我便讓小玉找到馮偉叢,悄悄問起安年公主的死因。已經升任內侍監的馮偉叢是這樣回答他的夢中情人,「投井尋死之人,撈出來時一定是頭在上,腳在下,若是被人投進去的,自然是相反的。」

  收拾原非煙的小太監們戰戰兢兢地回答我:安年公主被撈出來時是腳在上,頭在下。

  非白即位後,已下令因我身體還未完全恢復,由軒轅太后主事,錦繡便不得再攝六宮事。她被抓回來的第一日便要來見皇帝,但均被非白擋在門外。錦繡鬧了幾次,軒轅太后便以上皇壓根靜養為名,下令不准錦繡出雙輝東貴樓。

  臘月二十,非白還未下朝,正當我輪值在崇元殿內照顧上皇,我坐在榻上,眼前全是宋明磊的慘狀和他的心事,心中無限悲傷。

  這時,一直昏迷的上皇忽然悠悠醒來。我大喜,正要去使人喚非白,他卻一下子拉住了我,艱難地說道:「清水寺。」

  我心中一動,看看左右無人,便壓低聲音道:「請陛下放心,蘭生已不在清水寺,現在很安全。」

  上皇似是松了一口氣,旋即又悄悄問我:「安年真的是自己自盡的嗎?」

  我一時無法回答,只是中肯地說了一句:「安年公主同南嘉郡王伉儷情深,南嘉郡王去了……公主必然不會獨活。」

  上皇一陣惘然,眼中慢慢流出淚來,沾濕了霜染的鬍鬚,「安年,我可憐的孩子。」

  我默默地遞上黃絲絹,替上皇拭去淚痕,然後給上皇端上藥碗,先自己喝了一口,「請上皇用藥,上皇保重身體要緊。」

  上皇就著我的手,慢慢喝了一口,又問道:「怎麼不見非流?」

  我溫婉答道:「崇元殿之變後,甯康郡王帶著漢中王逃出紫棲宮,以躲避南嘉郡王,想是躲在秦嶺深處,至今還無法得到平安旨。上皇不用擔心,過幾日甯康郡王見追兵,便會派人出來打探消息,看見平安旨,必定會回來的。」

  其實我和錦繡一點也不放心。自從我得到安年公主死的真相後,就更擔心了。

  我一直想同非白聊聊,可是現在的非白太忙了。他的笑容依舊,可是他與我之間有了很深的秘密。比如說,他不會同我談是怎麼設計擊破宋明磊;他不會告訴我怎麼逼死安年公主的;他不會告訴我就在齊放前腳秘密接走蘭生,他就派青媚去清水寺拿人;他更不會告訴我到底他有沒有發現原奉定和非流的下落,我只能靠自己去猜,去派我的人加緊秘密查訪,平時去安慰哭成了個淚人兒的瑤姬。

  上皇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他看了看空曠的大殿,悶悶地叫了幾聲:「昌宗、昌宗。」

  一朝天子一朝臣,往日裡崇元殿車水馬龍,如今卻連宮女也不見幾個,唯有一個陌生的小太監,在簾處抖抖索索地跪曰:「回上皇,沈大人被聖上派往秦嶺查明漢中王及甯康郡王下落,至今未回。」

  上皇慢慢地哦了一聲,又叫道:「那慶陪呢,還有中和呢?」

  那小太監愣了一愣,伏地答道:「上皇不記得了嗎?史大人困妝粉一案,不幸病故在浣衣局,程大人在崇元殿之變中為陛下捐軀了。」

  上皇呆了幾秒鐘,似乎在努力回憶,他的後背深深地弓了起來,一下子顯得老態龍鍾。我心中一歎,再精明的梟雄也經不起歲月和病痛的折騰,智慧開始遠離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

  上皇的目光慢慢清晰了起來,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讓那個小太監退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上皇又平靜問道:「他走得快嗎?新帝有沒有讓他吃很多苦?」

  我看了看上皇,搖了搖頭,「二哥是用我的酬情去的,他沒讓任何人欺辱他,他走時,已放下了心中的苦難,請皇上放心。」

  上皇一直平靜的你上出現了一絲淒然,他的嘴唇微微地抖了,眼眶也濕潤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強抑下悲泣。

  他扭頭對我淡淡道:「卿可知,朕在崇元殿,確想置卿於死地,讓非白痛苦一生,然後成為最偉大的帝王!」

  我給噎了半晌,方才點了點頭,感慨道:「陛下之謀略,縱聚天下智者難及也。」

  他微微一笑,「想來你必定非常眼朕?」

  我沒想到他問得這麼直接,只是對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長長地歎氣道:「陛下難道覺得這裡的苦難和仇恨已經太多了嗎?臣婦一絲一毫地恨也裝不下去了。」

  他仔仔細細地盯著我的眼睛,仿佛在查探我的真實心意。我只是一徑溫笑,坦然地任他看著,最後他終是收起了犀利的目光,對我憂鬱地笑了,咕噥著:「你實在是個奇怪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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