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三九〇


  眾人急急忙忙地跪下來,我也跪下來,原非白是最後一個跪下來的,瀲灩的鳳目不停地在我和聖上身上移動,暗藏洶湧。

  只聽他朗朗道:「朕病體纏身,宜退位靜養。皇三子非白,乃先孝賢純儀皇后所生,朕之嫡子,仁勇寬濟,器宇不凡,人品貴重,深肖朕意,堪承宗器,必能克成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稍後,皇帝喚了聲:「昌宗,拿虎符來。」

  聞言,沈昌宗立刻從懷中掏出一對金色虎符,跪呈于皇帝。

  皇帝摘下右手大拇指上那枚翡翠玉板指,連天德軍的虎符一起放到原非白手心,輕輕拍拍他的肩。

  眾位太袓文武心腹皆淚流滿面,三呼萬歲,以示敬諾。

  他攙著我的手又坐回龍座上,輕輕一笑,「朕操勞這半生,總算為我原氏找到一個好主子了。」他的鳳跟中微微有淚盈眶,不可思議地喃喃道:「梅香,真沒想到,我總算沒有負你。」他又笑著對非白招招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了,朕也著實累了,新帝,扶朕進去歇息一下吧。」

  非白抬起頭,敬諾著起身,從我手上接過皇帝,扶著走了進去。

  我有腦中不停地盤旋著宋明磊死時的慘狀,還有他最後同我說的話。我舉目望去,眾臣皆戚戚焉,錢宜進、朱迎九等人則陷入思索中。我的目光終於看到了齊放,他正親手為青媚的手臂包紮傷口。青媚的臉上明顯多了數條疤痕,但仍不掩其美貌,表面上小嘴裡正嘟嘟嚷嚷發嫌齊放動作慢,好像非常不耐齊放的體貼,但那雙妙目再淩厲如炬,也悄然有了滄桑之感和不易察覺的纏綿之意,齊放的眼神也溫柔了很多。

  想是齊放手上用大了力些,青媚痛得齜牙咧嘴,美目怒瞪他,齊放充滿悔意地說了聲對不起,青媚卻一愣,略顯受傷地躲開了他的眼神,找了個藉口快速地離開了大殿。

  齊放悵然地看著青媚走出大殿,沉默地來到我身邊。

  我安慰他道:「心病還須心藥醫,時間會慢慢替你們療傷的。」

  「什麼都瞞不過主子。」齊放咬開切齒道,「他們當著我的面欺辱青媚,我必殺之。」

  他又難受地道:「她現在覺得我對他好是可憐她,可我是真心……」齊放難得地大紅臉。

  我對他勾勾手指,「幫我辦一件事,然後我教你怎麼泡到青媚。」

  我知道就算我不這麼說,齊放也會幫我去辦,我只是故意逗他,他果然忍不住笑了,露出久違的酒窩,乖乖地附耳過來。

  我對他說道:「現在乘亂,替我到清水寺去一趟,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齊放走後,一身戎裝的姽嫿出現在殿門口,向我請安道:「王妃,您看誰來了。」

  兩個穿著囚衣、骨瘦如柴的小美女走了進來,正是小玉和薇薇。她們兩個正要向我行禮,我趕緊攔著,三人抱頭痛哭一陣。

  薇薇抽抽鼻子,恨恨說道:「王妃,姽嫿把那兩個虐待我們的女獄卒給關起來了,就關在薇薇的牢房裡,讓臭蟲咬死她們。」

  這時,有個宮女進來,我定睛一看,正是為我梳頭的那個宮女。她翩然施禮道:「請娘娘和兩位姑娘跟奴婢來,讓奴婢為娘娘和姑娘更衣吧。」

  我欣然應允,問道:「不知姑姑怎麼稱呼,為何幫我?」

  她笑答道:「奴婢叫芷蘭,以前曾經侍候過孝賢純儀皇后,如今能侍奉孝賢皇后的皇媳,是奴婢之幸。」

  我明白了。

  我們三個換上了潔淨的新衣,待出來的時候,非白也正從大殿中走出。

  非白見我換了一身衣裳,笑著一手執起我的手,一手輕撫著我的臉,「你可好?」

  我輕輕點了點頭,問道:「你一切可好?」

  他並不回答我,只是輕刮我的鼻子,綻開絕豔一笑。

  我也對他笑了,可是,他卻斂了笑容,握住我的雙手,心疼道:「一月不見,你竟瘦成這樣了,你受苦了。」

  這時,沈昌宗從先帝寢殿走了出來,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個金簊,在非白麵前恭恭敬敬地呈上,「上皇陛下其實料到殿下能平安回京救駕,然關心則亂,反倒不敢肯定,便早擬好了平安旨,只是顧及有人危害殿下,又怕殿下不能服眾,便遲遲也不宣旨。今郡王及賢王已伏誅,還請新天子出殿,宣陛下平安旨,以安諸軍之心。」

  眾臣這才恍然大悟,錢宜進和朱迎九皆滿面汗水,跪倒在地。

  也許是松了一口氣,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搖搖欲墜間,有人一把抱起了我,眼前的非白。他對我微笑道:「木槿,陪我一起去宣平安旨吧。」

  眾人驚訝地看著新天子抱著一個女人向宮殿的外側走去。

  沈昌宗忽然追了過來,手捧一件龍袍,擋在非白麵前朗聲道:「上皇請新天子著龍袍宣旨,定天下萬民之心。」

  這樣一位老者,雙膝跪倒,以最大的弧度彎著腰,以最恭敬的態度把手上的龍袍高高舉過頭頂。

  素輝趕緊跪下,接了過來,同樣高舉著向非白遞上。

  那件龍袍乃是用赤金線盤織龍袞,通體綴以明珠,並嵌以鑽石,在燭火上光彩奪目,引人仰服。

  非白輕輕把我放下來,向我側目,微笑道:「勞煩皇后為我披上可好?」

  我一時心中如翻江倒海。馮偉叢早已端來一盆清水,按理應該以龍紋金盆盛水,可能時間倉促,他只尋得一隻白玉盆來,盆底活靈活再地雕著一隻昂藏大虎,正立在梅花樹下張牙舞爪地戲著梅花,倒也頗應景。可惜眾人皆斂聲屏息,只關注新帝的一舉一動。

  我手伸進潔白的玉盆中,絞了黃絹子,又輕輕地為非白擦拭了臉上的血跡。此時此刻沒有人說出半句話來,人人都緊盯著我沾血的雙手一舉一動,空氣中洋溢著一種詭異的亢奮和激情。

  我在澄清的水中洗去我二人一手血腥,那芷蘭和馮偉叢便端來一隻白玉虎嘯香爐,裡面正微微燃著醉人的龍涎香,我快速地將傷痕累累的手熏香,然後踮起腳,為非白披上了那件尊貴的十二紋章的龍袍。

  我的手無法不抖,我的心無法不地跳動,仿佛要活活跳出胸膛一樣。

  非白終於穿戴完畢,對我微笑道:「多謝皇生,我們走吧。」

  來到殿外,朝陽掙破了沉沉的暮靄,沖出第一縷血色曙光,正照見崇元殿門口那鮮血潑濺的琉璃世界,元德軍和天德軍正在刺死最後的幾個麟德叛軍,有的已經開始搜尋同伴的屍首。

  士兵們口中沉重而火熱的呼吸,幾乎融化了飄下來的鵝毛,聖潔的白雪混合著觸目驚心的斑斑血跡,依舊靜默地覆蓋著剛剛經歷生死裂變的崇元殿。

  朝陽漸漸掙破雪霧的天空,向血腥的大地投下第一縷神的目光,氣溫蒸騰著巍峨的宮殿,好像是沉睡的神祇漸漸蘇醒的氣息。宮殿的簷角桀驁地指向天際,簷脊上那被大雪淹沒的神獸露出眼和爪來,在冷冽的晨曦中窺視著大雪覆蓋的整個紫棲宮,更顯猙獰。

  殿階下浴血而出的勇士們急忙呼啦啦地跪倒,仿佛一片帶血的黑色海浪疾速地向崇元殿的廣場中心集中翻湧過來,聲勢驚人。巨大的黑浪中只有一面巨大的緄金邊帥旗躍然高擎,潑濺著血跡,獵獵飄揚於紛飛的大風雪中,上面赫然一個勾筆蒼勁的「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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