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三五八


  我想起他鄂州的贈象,便向他感謝,他不太高興地說道:「別假客氣了,原青江同意你給我送金嬋花,我還他一百頭戰象打退張之嚴,也算扯平了。」

  我又給塞回去了,只好啞口無言。

  我抬頭,卻見玉宇皎潔,星空光輝萬丈,不由開口道:「我知道,對於你和夕顏,還有大理的朋友和學生們,我是一個多個可惡的人,尤其是你,對不起,」他立時冷若冰霜地看向我,我知道他不要聽那三個字,可還是艱澀地說道:「我也知道對不起三個字我賠你不起,可我欠你一個告別。」

  「什麼告別?」他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紫瞳蓄滿殺意,冷森森地說道:「你想告別就告別,你不想想,那夕顏呢?你就告別得了?非要逼她小小年紀就沒有娘嗎?沒那麼容易,誰敢搶我的女人?也得看看命得有多硬!」

  「他的命確實不會很長,」我淒然道:「這就是我沒有回來的最大原因。」

  「月容,你知道嗎,我原來一直很恨你,恨你帶我來到這個世界,可是現在同我原來想的完全不一樣,我不同你告別就是不想傷害你,可是我知道這有多不負責任,」我鼓起勇氣看向他,說出了我一直放在心裡的話:「我……我總是想讓所有人滿意,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那是不可能的,結果就是我傷害了所有的人,於是我就想,這一回,這一回就讓我為自己活一回吧,因為他活不了多久,最多十年?八年?至少讓我陪他走完這最後一段人生時光。我不能那麼貪婪,所以……所以……」

  他使勁把我推開,可能用力大了些,我猛地跌滑在地,他也不扶我,只是高高在上地滿懷怨恨地看著我,我只覺心如刀絞,平生第一次對他跪伏下來,以頭觸地,任由淚如泉滴,滴滴落在木地板之上,我慘然道:「月容,只求你守著卓朗朵姆和佳西娜,還有那一群如花似玉的妃嬪,忘了我花木槿這個不祥之人……今生今世我對你不起,我來世……來世願化牛作馬地在來世路上伺候你。」

  「你給我閉嘴,」他一下子蹲在地上,攫起我的下頜,迫我看他,惡狠狠道:「你這個愚蠢至極的傻瓜,你以為我們還有來世嗎?」

  我一怔,什麼意思?他卻又氣又傷心地把我推開。

  這一下用力狠了,直把我推到在香妃榻的老虎腳上,一下子磕出血來,流進我的眼中,我頭痛欲裂,使勁睜開血眼,只依稀看到他高高在上,激動地說些什麼,最後他似乎也發現了出手狠了,趕緊面色蒼白地蹲下來,拿袖子摁住我的傷口。

  一分鐘後,我聽到他氣急敗壞地說道:「你個蠢女人,以前老跟我對著幹,沒事就打我,現在怎麼躲都不會躲了?看看你在原家,半點沒呆精,反倒變得越發癡傻了!早晚死在原家手上。」

  他想去叫小玉拿些藥,我卻使勁抓住他,看著他的眼哀傷道:「月容,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還能怎麼樣呢?看著他死在我面前,你以為我還能活得下去?」

  他如遭電擊,嘴唇顫抖了起來,紫瞳中無限悲辛,淚珠兒竟大顆大顆地流了下來:「那麼我呢,眼睜睜地看著你離去,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在我面前,死在他手上,你以為我能活得下去嗎?」

  我始料不及,給嚇住了,反過來舉起袖子,顫抖著去拭他的淚痕,語無倫次道:「我……我……我不會,他……他不會的……月容。」

  毫無預兆地,他猛扯我入懷,在我耳邊無限哀傷地呢喃道:「你心中有我!你明明心中有我啊。」

  他吻過我的耳廓,吻過我的臉頰,最後狠狠吻住了我,唇齒撚揉,反復吮吸。

  我使勁推拒,卻掙扎不得,只覺氣息越來越少,忽然想到,若死在他手,豈非也算報答他了,便漸漸松了手,仍由他緊緊勒著我,只覺滑入口中的淚水又鹹又苦,分不清是他的還是我的,就在我以為他要悶死我時,他卻猛地咬破我的唇,拉開彼此,他的唇上帶著我的血,他的眼中閃著獸的目光。

  「你明明知道原家是什麼樣的人家,」他抓著我衣服的前襟,撕裂了肩袖,在我耳邊吼道:「你以為真得陪他一程,你會好好地全身而退嗎?原家人會讓你全身而退嗎?你要麼被他們生吞活剝,在那裡死無葬身之地,要麼就變成像原家人一樣的惡魔,就像你的好妹妹,死後直墜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就像前世,前世,前前世,你一輩子就只會被人耍著玩,一輩子愛上不該愛的人。」

  他的話好像是可怕的預言,又像利刃,刺向我的心間,疼痛得無法呼吸,令我萬般害怕起來,混身的汗毛倒豎,打著冷戰:「你別這樣,月容,我……我。」

  這時琉璃珠簾一陣清響,我們同時回頭,卻見夕顏赤著雙腳,站在琉璃簾前,揉著眼睛向我們走來,她看了看我們掐架的模樣,睡意朦朧道:「娘娘不要欺負爹爹,不然爹爹不跟我們回去了。」

  她明明喚著我,卻本能地向段月容靠去,段月容被迫收了戾氣,放開我,提前結束了他的暴力苦情戲,一下子抱了夕顏站起來,向里間走去,一邊輕哄道:「夕顏乖,快睡吧,爹爹沒欺負娘娘,是娘娘說了,要等爹爹把那個原叔叔扒了皮,就回來給爹爹和夕顏做奴隸。」

  我心下大駭,一下子站起來,跟著他進了琉璃簾子,不由抬高音量道:「你莫胡說……」

  段月容卻回頭,對我怒瞪了一眼,示意我輕聲,不要打擾他哄夕顏入睡。

  我只得收了聲,他把夕顏輕輕放回床上,我看夕顏的小腳還露著,便趕緊抹了眼淚和唇邊的鮮血,替夕顏穿上小襪子,幫她整好大紅綾肚兜,把她連藕般的小手臂放進錦被,再輕輕掖實了錦被。

  我坐在床頭輕撫夕顏的黃髪,段月容則坐在床尾輕拍夕顏小腿,哄她入睡,我們兩人默默相視,一時無言以對。

  夕顏那件大紅肚兜上乃是鯉魚戲蓮葉圖案,鯉魚鱗片針腳密佈工整,魚眼珠如人目誇張,蓮葉碧綠婀娜,但覺整幅繡功品清新雅麗,生動活潑,乃是繡品中少見的佳品,那魚眼處有一彎紫色的新月記號,果然是段月容所繡,不由心中大慟,當初我雖抱起了夕顏,救了這個孩子,卻不曾想,最後卻是段月容替我把她照顧得如此無微不至,方才的怒氣不由消失怠盡,而紅燭下的紫瞳亦悠悠地看向我,漸複平靜。

  我對他板著臉道:「你要對我怎麼樣都行,別教壞夕顏。」

  他邪佞地對我一笑,重重冷哼一聲,對我無力的宣言表示蔑視,他對我迷著眼,一字一頓狠戾道:「總有一天,不是我便是夕顏,扒下原非白的皮點天燈,你這蠢婦又能怎麼樣。」

  「你……」我萬般氣苦,卻說不出半個字來,不停地低頭抹著淚,看著夕顏癡癡道:「也罷,你既這樣,那順便也把我扒了吧,冤孽償清好散場。」

  段月容噎在那裡,額頭青筋暴跳,紫瞳戾氣叢生。

  這時大舫停了下來,想是渭河中央到了,正是隔岸觀煙花,晴空賞星月的最佳所在。

  決心一定,我反倒輕鬆起來,站起來,恰巧夜空中牛郎星織女星忽忽下起了耀目的流星雨,映著波光粼粼,蔚為壯麗奪目,兩岸的煙花亦不甘示弱,拼命升空,只覺光芒萬里,亮如白晝,水天炫彩,如置身火焰琉璃世界一般,兩岸百姓激動地歡呼高叫,遠遠地傳到我舫間,樓下司馬家和于家的孩子們更是跑出房間,到甲板四處跳叫不已。

  我便指著夜空對段月容略帶疲憊地笑道:「月容快看,牛郎織女前來相會了。」

  我扶著窗櫺,心中感傷,身後的段月容卻悄悄圍上我。

  「你給我聽好了,在無憂城裡,你答應過我,如果你,我還有那該殺的原非白三個活著出城,便跟我走,現下裡這個諾言依舊有效,若你還心中有夕顏和我,便等他死翹翹時,必活著回來見我們,然後一生一世做我大理皇的奴隸,」我握住他圈住我的雙手,想轉過來看他,可他的雙手如鐵臂勒得我的胸腹疼痛,不讓我動彈。

  「月容,你這是何苦。」我顫聲回答道,淚如泉湧,可他卻全不理,只一字一句道:「你既認定了這條路,我便要你好好活著,我和夕顏要親眼看著你載在他手上,腸斷心碎,萬劫不復的那一天,然後再當著你的面大聲嘲笑於你,這是你欠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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