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二四六


  蘭生瞪著眼道:「那個原青江後來真得食言了吧?所以你也就沒說。」

  林老頭忽然流出了眼淚:「原青江……他……沒有食言。」

  「什麼?」這回論到我和蘭聲大叫出聲。

  「無論是突厥還有南詔,高昌都不能得罪,可是最後卻決定把都美兒送往突厥,我萬萬沒有想到,就在都美兒出城之日,原青江的門客真得化成西域流寇劫到了都美兒,送到了我的手裡。」

  我萬分喜悅,拉著都美兒就給他磕了三個響頭,原青江扶起了我,按照同原青江的約定,我倆必須隱姓埋名,從此以後再沒有都美兒和林畢延這個人。

  我滿心慚愧,想為阿史那古麗雅去蠱,便提出為她再做一次診斷。那一天,我精心配製瞭解藥,這種解藥本身便是另一種蠱蟲,名喚金羅地,是唯一能克制白優子的東西,我慌稱是補胎藥,給阿史那古麗雅服下,她的氣色好了很多,可能這些天原青江也一直陪在她身邊說了很多好話,看得出她的心情好了很多,那天她還摸著肚子對我微笑地說了聲謝謝。

  就在我們收拾停當,正要出發時,那摩尼亞赫以天女為藉口,忽然發動了戰爭,以閃電般的速度滅了高昌,同時偷裘原青江。

  原青江前去應戰,他囑咐韓修竹和我們護著女皇回到弓月城,就在回宮途中,我們遭到了伏擊,我同都美兒失散了,韓修竹護著我還有眾人回到弓月宮裡,女皇開始下身流血不止,不應該這樣的,真得,我真得已經給她下瞭解藥了,臨走前我也檢查過她的胎兒一切安好啊。」

  他在那裡反復地說著不應該這樣,浮腫的眼袋上掛滿淚水,涕泣不已。

  「可能一路上受了驚嚇,女太皇動了胎氣吧?」蘭生慢吞吞地說道。

  「不,」他收了抽泣,斬釘截鐵道:「女太皇下身流出的血是黑色的毒血,我想了整整二十五年,沒有,我沒有配錯藥,三錢金羅地,二錢三七花,三錢菟絲子,還有半朵雪蓮,一兩二錢何首烏……」

  他流利地背誦著配藥名字,兩隻老手也在空中做著抓藥和稱藥的動作,然後是放入容器和煎藥的動作,仿佛一切就在眼前,他反復沉浸在自己釀的惡夢中,最後猛地撲到我的面前,抓著我的雙肩,委曲道:「我沒有配錯藥,我真得沒有配錯藥啊。」

  「弓月宮裡所有的御醫都診斷出來女太皇中了奇毒,我百口莫辯,我求女皇的親信果爾仁讓我給女皇解毒,可是這個冷臉子的突厥蠻子就是不信我,就連韓修竹亦對我萬分失望,我在弓月宮的大獄裡心心念念地就是想著都美兒。」

  忽然想起女太皇曾對我說過,有個漢家流浪醫者救了她同非玨,我便開口道:「就在您被囚禁之時,有個醫術高超的漢家醫者揭了榜文,救了女皇和未來的撒魯爾大帝吧。」

  我看著林老頭的眼睛繼續問道:「您應該認識這個醫者吧?」

  林老頭放開了我,頹然坐回去,咬牙切齒道:「沒錯,化成灰我都認識他,他從小同我一起長大,我們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切搓醫技,他是我此生最要好的朋友啊,就是我這個最要好的朋友給了我白優子的卵,就是他,就是他毀了我和都美兒的一生啊。」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惡毒的人。」蘭生的小臉上一片惶然:「這是為什麼呀,這是什麼樣的惡人呀,能利用最好的朋友來對一個孕婦和無知的孩子下手?」

  「因為仇恨,」我輕輕接口說著,迎上蘭生迷惘的眼,苦笑道:「林前輩,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您的那位朋友在江湖上的名號就是響噹噹的怪聖醫的趙孟林吧。」

  林老頭扭曲著臉,抽泣了半晌,似是強抑下悲憤,從牙齒中說道:「正是。」

  蘭生奇道:「原來夫人也認識這個黑了心的趙孟林啊?」

  「這位趙孟林先生其實對我和我的兄弟姐妹有恩,小時候我們小五義窮得叮噹響,根本沒有人來管我們死活,只有趙先生,他就像個活菩薩似的,分文不取地替我三姐看病,有時候也為我瞧病,他總是對我們微笑,總是鼓勵我們說:笑一笑,十年少,兩位姑娘要常常笑啊,」我學著他的口氣靜靜地說道:「然而這位菩薩的背後代表著明家,因為明家為原家所滅,那無限的仇恨和心計,使他設計了這個連環計,他就是為了想要讓那個受傷的胎兒先天羸弱,去練那比死還要痛苦的無相真經,讓原家在西域的後代從此萬劫不復,然而最終的目的,卻是有機會接近弓月宮地下那百年未啟的紫瞳妖王的寶藏,還有那顆可以探制人心的紫殤。」

  撒魯爾拋我下深澗的嘴臉仍在我的眼前,同非玨的笑臉重合,不覺苦澀難當。

  「原來是這樣,」林老頭看著我喃喃道:「韓修竹後來到獄中探望我,以性命保下了我,但是從此我被圈禁在這個山谷中研究了一生的白優子,便是為了找出病因,後來南疆出了一個幽冥教,我便又轉而研究找出克制活死人陣的方法,我知道這是白優子控制了活人,同趙孟林逃不了干係,一定要報仇雪恨。」

  我們一陣沉默,唯有蛙鳴蟲聲相和,三人不由對月惘然。

  「請問,那個依秀塔爾的天女怎麼樣了?」我低聲問道。

  「就在火刑當天,便接連三天天降大雨,巫士害怕,便秦請高昌國王放了依秀塔爾,再後來摩尼亞赫對高昌屠城,可能她便稱兵荒馬亂逃了出去,我們便再也沒有了她的消息。」

  「你長得很像依秀塔爾,」林老頭看著我,苦笑道:「你是她什麼人?」

  我笑著流淚道:「她是我的娘親。」

  「果然,」林老頭流淚笑道:「我猜得沒有錯,也沒有救錯你。」

  我沒有想到我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遇到我親身娘親的故人。

  說實話,我對我的娘親那慈藹美麗的笑容早已模糊,我依稀記得她是一個非常溫柔的女子,從來沒有打過我和錦繡,錦繡小時候膽小好哭,而那時的我還一心當她是紫浮,恨她拉著我投錯胎,過著如此窮苦潦倒的生活,心中對她萬般厭惡。

  於是,我總是粗聲嚇唬她不准哭或是就直接動粗了,她自然哭得更凶,還跟娘親告狀,娘親便會輕點我的腦門,白我一眼,不准我再欺侮她。

  身材高挑的她一抱起錦繡,便隔離看似兇神惡煞但個子尚小的我,我夠不著錦繡,自然氣得仰著小腦袋直跳腳,嘴裡還嚷嚷著:「紫浮你耍賴,你丫沒膽子的傢伙。」

  錦繡還是在娘的懷抱裡頂著我打的包,縮著肩膀抽泣著,膽戰心驚地看著我,我的娘親卻無奈地笑著摸我的腦門,然後抱著錦繡,牽著我的小手進屋,哄我說她有好吃的省下來給我,那所謂好吃的,就是一土盆紅薯或是一碗雞蛋羹,然而在貧窮的花家村,這雞蛋羹已算是極奢侈的東西了,一般來說年糼時的我看見食物就能立刻掛下眉毛,奔向香噴噴的食物,暫時忘記一切仇恨。

  於是我娘就坐在一旁看著我吸裡呼地吃雞蛋羹,輕輕拍著錦繡,柔聲唱著高昌民歌。

  我吃完了也搬張竹凳,坐在娘親身邊,呲牙裂嘴地瞪著錦繡,娘親那歌聲真好聽啊,說來也怪,每次聽到這歌聲,我的心會隨著這歌聲不再那樣煩燥易怒,那眼皮不由自主地沉了下來,然後亦會靠在娘親溫暖的身上沉沉睡去。

  等我醒來一下地,一切恢復原狀,我又精力旺盛地同錦繡繼續那貓和老鼠的遊戲,然後我娘親再像唐僧似的來勸架,再唱歌哄著我們,這樣反反復複地一直到我和錦繡徹底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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