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一九四


  撒魯爾的眼瞳恨似烈火,好像那磅礴大雨亦無法澆息他的怒火,正欲上前拼命,果爾仁與女太皇眼波微觸,便將手中的彎刀甩向撒魯爾,撒魯爾一刀揮開,那刀彈向祭壇的金狼雕像,正中那狼眼睛,果爾仁地下的石板一陷,掉了下去。

  隨即祭壇周圍的石狼口紛紛吐出鐵箭,射向場中人,皇后驚呼聲中,那比雨絲更細密的箭陣射了下來。

  電光火石之間,段月容一把抱住我,隨手提來一個突厥人擋在眼前,我看不到任何人,只覺慘叫聲不覺於耳,我的四周下起了令肉作嘔的血腥雨,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前面的突厥人吐著血沫成了一個可怕刺蝟血人,憤恨地看著段月容,段月容卻冷冷甩開他,抱著我蹲下,躲在屍山中。

  「這個果爾仁還真不是省油的燈啊。」段月容紫瞳看著我,卻閃著一種嗜血的興奮:「連自己人也不要了,難怪撒魯爾這麼想要除掉他。」

  我混身抖著,心中卻忍不住想著,皇后和碧瑩都在台下,撒魯爾會救那一個,碧瑩還是皇后?

  一回頭,卻不期然遇上一絲熟悉的眼神,佈滿混濁的血絲盯著我。

  我一愣,這不是那個張老頭嗎,他怎麼也在,他同我們一樣,躲在屍山下,身上穿著一件撒魯爾兵士的黑甲,臂上也系著紫羅蘭紅巾,還是滿臉蜇子,一隻小眼,不過身上的鑼鍋子早已不見,顯得身材高大,我早就知道他是易容的,不過他長這麼高,我居然一時沒辦法習慣。

  我愣愣地看著他,他也一徑默然地看著我,兩人臉上,身上全是濺滿的血雨。

  箭聲漸消,我們站了起來,眼前一片屍山,我看向高臺,空無一人,沒有女太皇,撒魯爾,碧瑩,還有皇后,都不見了蹤影,一片靜默,唯有耳邊悲戾的血雨腥風大聲作響,不停地往人臉上刺去,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我驚回頭,屍體堆積著的天祭壇更顯得空曠而可怕,唯有那個掛著嘲諷之意的段月容,四處找稱手的兵器中,還有正在包紮手臂的張老頭,兀自沉默。

  我蹣跚四處翻著屍體,喚著齊放的名字漸行漸至祭壇邊緣,手扶一隻石狼,我的心開始絕望,忽然成堆的屍體中一人猛地抓住了我的手,一張猙獰的臉露在我的眼前:「花妖精,還認得我嗎?」

  「你們小五義害得我流離失所,我要同你一起死。」原來是香芹,我奮力掙扎,她瘦骨嶙峋的手不放我們,眼神瘋狂地盯著我,我向後抵住那頭石狼,仿佛背後抵住了什麼機關,腳下的地板猛然往下蹋,我同香芹,還有一群屍體往下掉,我一扭頭段月容和那個張老頭都向我奔來,然後一片黑暗包圍了我。

  我幽幽地醒來,耳邊隱約有人說話:「義父,你沒有事吧?」

  那聲音溫婉憂鬱,我腦中的病美人躍然而現。

  「無妨,不過是皮外傷罷了。」這是果爾仁的聲音沉沉道:「可惜我那帶來的那一般武士都死了。」

  「你且不用擔心,我現在要同卡瑪勒去密室拿銀盒,有了這個銀盒,那撒魯爾便不能奈我何了。你同香兒在這裡等著,莫怕,我已將神獸關在第七天,在我們歸來之前,斷不會前來傷害。」

  「看好這個花木槿……我要讓段王付出代價……」

  聲音時斷時續,我的頭痛似裂,過了許久,我動了一下手指,漸漸地睜開了眼睛,碧瑩坐在我的身邊,細細地看我,她看到我睜開了眼睛,好象受了驚嚇,一下子便站了起來,眼睛依然盯著我,卻離得稍微遠些。

  我想站了起來,這才發現我被點了穴道,根本動不了。

  我環顧四周,香芹混身流著血,在那裡喘著氣,碧瑩好像在替她上藥。

  香芹接觸到我的視線,冷笑著:「花妖精醒了。」

  我麻掉的雙手雙腳漸漸動了起來,我使勁掙了一下,終是坐了起來,香芹驚恐地看著我,碧瑩略微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她手頭的工作。

  「花妖精,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吧!」香芹猛然掙脫碧瑩,沖上前來,甩了我一把掌。

  碧瑩喚了一聲香兒,可是香芹卻沒有停手,露著一張滿是刀痕的臉,正欲甩第二掌,我一把握住,然後微一用力,踢向她的小腹,將她蹬得老遠,冷冷道:「你的今天也不怎麼漂亮啊。」

  香芹的臉扭屈起來,卻掙到傷處,軟軟地倒下來,我正欲過去,卻見迎面一柄利劍相向,銀光閃閃,那晶瑩剔透的雙瞳冷然地看著我道:「花木槿,莫要忘了你身上的舊傷,要鬥狠也支持不了多久,我手裡的比阿劍削鐵如泥,你若不想死在這裡,那就往後退。」

  「碧瑩,」我凝注了她許久,終是顫聲道:「好歹我們也曾相交六年,你病重之時我也曾日夜不眠地照顧你,你何苦這樣對我?」

  沒想到碧瑩卻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響了許久,直笑得身子打著顫,淚水都笑了出來,她猛地收了笑容,然後就冷在哪裡,仿若靜默冷酷的死火山,讓人禁若寒蟬,她高昂著頭,向我走來:「你知道紫園裡是怎麼說你妹妹的嗎?」

  「碧瑩……」一切都是為了錦繡嗎?我哽在哪裡,滿是酸楚,根本不知道該對碧瑩說些什麼,那一腔歉疚湧上心頭。

  「她是一個不要臉的賤女人,為了攀高枝,在紫園裡睡了一個又一個,最後終於攀上了原青江那棵大樹了,」她對我笑著,眼淚卻流了下來,「她為柳言生相迫,為了逃出升天,將二小姐的玉珮放在我的枕下,限害於我,換來了紫園的恩寵,可惜,錦繡再無恥,再下賤,又如何比得上你花木槿半分呢?」

  「你說什麼?」我也站了起來,憤怒地看著她,漸漸我的腦中變得旋暈。

  我無視她的銀劍,上前一步,不顧肩頭衣衫割破,血絲湧出,對著她那泛著冷光的美目。

  她的笑猛然一頓,「你的妹妹陷害我,是為了攀上富貴榮華,每個人都知道,你是莊子裡有名的賢人善人,為了照顧義姐,在德馨居一待就是六年,為了照拂於我,不讓我在戰火中受苦,讓果爾仁帶我到西域避難,多好的姐妹啊,我常常對自己說,我姚璧瑩何德何能,定是前世修來的福份,有這樣一個德高重義的好姐妹啊。」

  「然而,我到西域的中途就病倒了,那個時候,二哥和義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了我,這才發現我一直是被下了一種慢性毒藥,而那種毒藥叫作流光散,」碧瑩的眼中流露出恐懼:「這是一種前朝皇家毒藥,紫園的暗人也有,是給保護貴人的死士拼命之際用的,用之便可瞬間聚集幾十年的功力,代價是耗盡十年的陽壽,那流光散在我常年吃的藥物中混服,因有大量的人參和三七花,故爾那藥性又被減淡了很多,所以導致氣血不足,五行不順,長年體虛,受盡折磨。」

  仿佛有一個驚天的響雷,又似有神的咆哮,從天而降,直直刺入我腦海,辟開了我所有美好的回憶,不知是她淩曆的氣勢,還是我震驚所致,不由得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哆嗦了許久,終是流淚道:「你胡說什麼?」

  我話未說完,她卻厲聲說道:「是我胡說?還是你的演技太好了,那六年的藥物不正是你負責調配,全是你和錦繡幫著從紫園搞來人參養榮丸的嗎?」

  「為了權利,地位,榮華富貴,這幾年花錦繡什麼都可以犧牲,確然她至少從不演飾她的野心和奸妄,」她輕哧一聲:「你們幾個都以為我是個什麼也不知道,一心只是依靠小五義的病癆,真以為我看不懂花錦繡那雙紫眼睛裡的鄙夷兇狠之色嗎?你們真得以為我會看不懂你們心中對我的憐憫嗎?花木槿,你知道那種躺在床上像個廢,看人眼色卻連自殺的力氣也沒有的滋味嗎?」她湊過來,對我吼道,那滿腔的悲憤恨意從她身上迸發出來,我口中喃喃說著:「碧瑩。」

  然後我便再也說不出來了,只能定定地看著她,腦中的映射卻全是當年大雪粉飛的夜裡,瘦骨粼峋的病美人,喘得生生咬破了嘴唇,差點翻白美麗的雙眼,她那柴火似的手死死地掙扎著抓著我的胳臂,對我喊著:「木槿,好苦,你讓我去吧,你讓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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