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一二七


  眼前的南詔兵不斷向我們沖過來,我喉間的血越湧越多,手上的刀仿佛似千斤重,耳邊響著一片嘈雜的聲音:「活捉段月容,活捉花西夫人。」

  這個場面就好像永業三年我做原非煙的替身,無數的南詔兵前來襲擊我。

  我的怒火從心底湧起,誰給了你們權力來抓我的,誰給你們權力來毀滅這個美麗的盤龍山,來破壞這裡的平靜,難道你們都沒有妻女,沒有雙親嗎?

  我一邊殺一邊又跑到了落花坡高處,我抹了一下嘴邊湧不盡的血跡,大聲叫道:「朝珠。」

  段月容立刻揀起一個箭袋和弓扔給了我,我抽出長箭,又開始了疾射。

  箭過留聲,慘叫不絕,轉眼箭袋已空,只省下最後一支箭,眼前一片血色,我的雙腿軟了下來,跪坐於地,腦中全是當年一千子弟兵慘死的樣子,難道我今天又要重見這一悲劇了嗎?

  一陣布依人的急哨吹來,我們所有人的精神振奮了,只見多吉拉騎著高頭大馬又帶著幾千勇士闖進了戰圈。

  可惜我只能手持弓箭,一手撐著大樹不停地喘氣,只覺自己好像在不停地飛越,仿佛越過了千山萬水,越過了田野丘壑,越過那櫻花林下,卻早已不見了非玨,唯有紅影坐在華麗的突厥牙帳中,身穿王袍,睥睨天下……

  我的眼前漸漸清晰了起來,一燈幽滅下,一個天使一般的美少年,左肩綁著滲血的紗布,氣息微弱地躺在陰暗的宮殿深處,口中喃喃地呼喚著木槿,而一旁一個美髯公滿面淚痕,沉聲痛呼三爺。

  我的淚如泉湧,柔聲呼喚:「非白醒來,非白醒來啊。」

  那美少年似是聽到我的輕喚,睜開了如星的眸子,滿含著痛楚地問道:「你究竟在哪裡啊,快歸來啊,莫要再離我而去了。」

  我輕輕笑道,撫上他蒼白的病容:「莫要再擔心了,自始至終都未曾離去的,又何談歸來,木槿一直就在你的心中啊。非白啊,連木槿自己也不知道啊,原來木槿的心裡早己駐滿你的影子。」

  少年的眉間鬆開了愁雲,眼中柔情湧動,吃力地提起一隻手,想拉住我,可是我卻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走了,我渾身劇痛,卻不及心的驚痛,只能死死地看著他的星眸裝滿絕望的痛苦。

  我究竟在哪裡,誰在喚我,是非白嗎?我勉力睜開眼睛,卻見眼前一個少年,血濺滿身,手提一把偃月刀,紫瞳燦爛,充滿嗜血的殘忍,然而那雙本應殘暴絕情的紫瞳裡卻有了一絲柔情,一絲恐懼,他輕聲呼喚著我的名字,顫抖不已。

  我慘澹地笑了,用盡渾身最後一絲力氣,扶著旁邊的櫻花樹,將最後那支弓箭架上,向他舉了起來,心中有著說不出的快意,我終於可以做一件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的紫瞳如遭電擊,身後有人似乎砍了他一刀,血濺滿身,然而他卻如沒有知覺一般,只是癡癡地看著我,咽氣吞聲:「木槿。」

  我微笑著拉滿了弓,說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一句話:「我不願意在來世路上伺候你。」

  半窗殘月,最是離人淚……

  那恨如覆水,箭如流星,直射紫瞳……

  而那雙紫瞳盈滿了極度的痛苦和絕望,是何等讓人心碎啊!

  他緩緩地合上了紫眼睛,任那長箭穿過他的耳際,擦破了耳垂,戳入了背後偷襲的胡勇。

  紫瞳再一次睜開,卻是另一番光景,年青的紫瞳星光璀璨,激情難掩,我有一種想笑的衝動,終於也狠狠地折磨了這個妖孽一番了,可惜我的笑意凝結在我的臉上,黑暗中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解脫。

  好累啊,我輕輕嘆息著,倒了下去。

  我躺在一個血腥的懷抱裡,有人在狂呼著我的名字,可惜我實在動不了了,對不起。

  對不起,二哥,木槿很沒用地死在南詔的國界了。

  對不起,碧瑩,我不能到戈壁黃沙去看看你,只望你在黃泉路上等我,我們結伴一場,理當同行。

  對不起,大哥,我不能同你泛舟碧波了,以後不知還有何人年年為你納鞋,為你祈禱平安。

  對不起,錦繡,我這個姐姐總是做得很失敗,希望有一天你為人母時,能比我成功地保護自己所愛的親人。

  對不起,初畫,我看不到你的寶寶的出世了,想來夕顏同他或她一定能成為好朋友。

  對不起,非玨,我不能遵守我們的誓言,等到重逢的那一天。我花木槿好生對不起你,若再有來世,我定當生死相隨。

  對不起,非白,如果沒有錦繡的話,也許我會有勇氣對你說出我對你的真感情,如果我沒有被前世糟糕的經驗很沒用的嚇住了,也許我不會這樣一次次地傷害你,如果我沒有中生生不離的話,也許……唉!我們之間總是有這麼多的如果,這麼多的也許,所以幸福在手邊時我沒有珍惜,現在後悔,為時已晚。

  然而如果我還有最後一個如果的話,我想說,如果能再見到你,我一定要狠狠地吻你,然後得意地用前世一句很俗的話告訴你,如果要在I love you這三個字前面加上一個時間,我想那應該是一萬年吧。

  對不起,段月容……我實在想不到有哪個地方我是對不起你的,反而是一大堆你對不起我,哦!對了,再有來世,千萬不要選我在來世路上侍候你,還有,我不該打你的,也不該笑你的繡功,其實我一直很想告訴你,我第一次繡鴛鴦時,碧瑩很認真地誇我帕上的熏衣草繡得好……

  一時間,我想不出還有誰我要慚悔了,只是覺得滾燙的液體一滴滴地落在我的面上,是誰在哭呢?可是對不起,我實在太困了,沒有辦法來安慰你了。

  好困啊……

  莫愁湖裡,碧葉連天,盛放的荷花逶迤綠波之上,白雲在清空漫步,湖心亭裡,一個天人少年身著家常如意雲紋的緞子白衣,髻上插著一支東陵白玉簪,夏蟬嘈切的暑意,卻無法損其一身貴氣,飄飄欲仙,他的玉手握著一支狼毫毛筆,在宣紙上行雲如水。

  我在對面正襟危坐,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哈欠:「三爺,還要多久啊,木槿快坐不住了。」

  他對我展顏一笑道:「快畫完了,莫急,馬上就好了。」

  一個滿臉青春痘的小少年蹦蹦跳跳地從遠處過來,一近湖心亭,立刻放慢腳步,畢恭畢敬,口中卻樂歪歪地說道:「木丫頭,你再忍一下,本已夠醜了,小心爺再把你畫得更……」

  他腦袋微伸,一呆:「爺畫得真好啊……」

  我抿嘴一笑,對面的天人少年也對我一笑,鳳目滿是柔柔的寵溺:「好了,木槿我畫完了,你且歇息一下吧。」

  卻見那小少年看看我,又看看畫裡:「呀!三爺,這畫裡的木丫頭明明就是木丫頭,卻是好生漂亮啊。」

  我打了一個哈欠,在亭椅上倚了下來,好困……

  我昏昏欲睡地想著,終於可以睡一會兒了,待會子醒了,就去看看那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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