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八六


  然後她快樂地,緩慢地閉上了眼,吐出了最後一口呼吸。

  我在心中輕輕地一歎,我想在她死的那一刹那,終於明白了生命中她最愛的人是誰。

  原青舞選擇了熱愛明郎的那一半,選擇成就閑妻良母的人格,而不是癡戀原青江,那畸戀的一半,這才得到了心靈的平靜,她笑得那樣愉快,一定是見到了她的明郎,而她的明郎也原諒了她。

  但願她的來世莫要再夾在夫家和娘家的仇恨之中,莫要經受失夫喪子之痛了。

  我轉過頭來,非白怔怔地看著地上的原青舞和明風揚的骨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鳳目中淚光隱現。

  過了一會兒,他平復了情緒,收回了目光,轉向我,凝視了一會,柔聲問道:「你……你……可好?」

  我看著他,想起原青舞剛剛說的話,想起錦繡和他對我的傷害,轉而又如利箭穿心,我冷冷地看向非白:「你是故意讓她脅持我,她以為你的心上人成了她的脅持,自然就放了下來戒心,以為你真心帶他去謝夫人的墓室吧。」

  他在那裡有些張口結舌,滿眼都是氣惱,鳳目中閃著兩簇火苗,看得我不由後悔剛才說得這樣直白,即使這裡不算是她娘親的墓穴,然而也能勉強算個衣冠塚。

  雖說他做得是有些過分,可畢竟剛剛報了大仇,現在他的心情肯定是喜怒摻半的,喜的是大仇得報,怒的是衣冠塚被毀,還有觸動那些傷痛可怕的惡夢,若是激怒了他,他一掌將我打死了,還來個毀屍滅跡,那我還真地會像那原青舞說的那樣,十年二十年沒人發現哪。

  我極度恐懼地看著他,汗水沒用地流滿全身,而他也是怒火滔天地看著我。

  情塚裡靜得可怕,過了一會,他恢復了平靜,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將我放了下來,沉默地拿出一顆紅色的丹藥,遞到眼前,我大汗淋漓,難道是我知道得太多,他,他想殺人滅口,我恐懼地說道:「你,你想毒死我。」

  原非白的手有些抖,俊臉冷到好像千年寒冰,他似乎在努力隱忍著怒氣,最終他深吸一口氣,也不說話,板著臉硬是把這顆紅色的藥丸摁進我的嘴,還捂著我的嘴,不讓我吐出來,我嗆了半天,那顆藥丸終於下了肚,他才面無表情的放了手,也不管我在那裡拼命呼吸,只是替我拔去了我另一條腿上的小箭。

  他的手腳毫不憐香惜玉,我自然是疼得呲牙咧嘴,我恨恨地想這小屁孩一定是想公報私仇,這是他常做的戲碼。

  最後疼得實在忍不住,我拼命捶打著他,一邊又淚流滿面,心酸地大哭起來:「原非白,你不是人,我哪裡對不起你了,你和錦繡兩個人要這樣騙我,都是因為你,我才變成半死不活的,你現在還要這樣折磨我,你太過分了,你不是人,不是人。」

  原非白的表情忍無可忍,猛地抓著我打鬧的雙手,冷冷道:「現在是你分明都快將我打成內傷了,哪裡是半死不活的?」

  我一愣,唉,好像是啊,兩條腿好像沒那麼疼了,血也止了,人也比原來有精神了,那他剛剛喂我的果然是靈藥了?

  我有些心虛地想收回我的手,可他卻不放,冰冷的語氣中已有著明顯的氣憤,說道:「我千辛萬苦地同你大哥潛入西安城來救你,連韓先生也沒知會一聲,你的心中卻只想著我要毒你,害你,利用你……」

  他抿著唇,如萬年寒冰地看了我幾眼,冷笑道:「你也別拿錦繡那檔子事來噎我,說來說去還不是我不及你心上的那個會裝傻嗎?」

  我一怔,只聽他生氣地說道:「若是他在這裡,真要是毒你害你,你也會找上千個上萬個理由來幫他開脫,然後甘之如飴吧。」

  一時間,我忽然發現我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來想過問題,我明知道非玨在軒轅淑環的事上也對我隱瞞了,可是我的確從來沒有怪過他。

  為什麼?我無法回答我自己,我的心裡開始有了一絲慌亂,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一個人猛然間發現他一直在追求的只是一種虛無時,那種慌亂和無力感……

  再一想,花木槿啊,花木槿,你認識傻非玨已有七年之久,難道忘了在破敗的德馨居,他給你帶來多少歡樂?

  當我早年饑餓地躲在河邊哭泣時,他也曾偷偷塞給我瞞著果爾仁拿出來的饢餅。

  當他一次又一次迷路在西楓苑時,拉著我嘰嘰呱呱地扯東拉西時,我不也是毫不介意地告訴他我心裡如何思念我的胞妹,告訴他心心念念要撮合碧瑩和宋明磊,而他一般都是沒弄清楚誰是誰,愣愣地張口欲言,幾欲插話,最後都是跟不上我的節秦,直至我還在那裡慷慨激昂地賭咒發誓,一回頭才發現他早已沉沉睡去。

  櫻花林中的紅發少年,在妍紅花雨中癡癡讀著我送給他的青玉案,他的音容笑貌猶在腦海浮現,明明是我這幾日地獄惡夢般生活的支柱。

  原非白,你怎可如此抵毀我和原非玨的愛情,你我不過相識一年!

  於是我決定更討厭非白,我睨著他,一徑沉默,他氣結地甩開我的雙手,自己跑到一邊,沉著臉也服了顆剛才的紅藥丸,坐在一邊盤膝調息去了,我和他中間隔著一隻眼的原青舞的屍體和明風揚的頭骨,我看著他,又抽泣了幾下,而原非白只是調息打坐,再不理我。

  哼!不睬就不睬,你這滿心滿肺滿肝滿肚腸都是小九九的壞小孩!

  再看看我和你這相識的一年間,我發生了什麼?

  你害得我成了全天下少女和龍陽採花賊的頭號公敵……

  你還打了我兩耳光……

  你還沒向我道歉關於你瞞著我和錦繡的事……

  你還害得我可能要少活七十年了……

  你還讓我不能和非玨相好!!!!

  你不要以為我現在雙腿不便,又坐在屍骨當中,心裡有些怕,肝膽有點虛,身體有點弱,雙腿有點疼,肚子有點餓,我就要來爬過來求你……

  反正沒有你,我這幾天還不是打打殺殺,吉星高照地活過來了嗎我!

  你最好永遠不要睬我,等我腿好了,這就跳槽去非玨那裡,就算沒有古愛滋的解藥,我就和非玨搞柏拉圖式的戀愛好了,就是永遠永遠不要再見你這個花心花肺花肝花肚腸的壞小孩!

  哼!

  我心一橫,也閉上眼睛靠在牆上,不再說話,不知道是太累了,還是那紅色的藥物起了作用,沒有多久我進入了夢鄉,我身在西林之中,周圍全是濃霧,我向前走著,愈來愈看不清前方,忽然前方出現一個高大的人影,卻是滿身是血的宋明磊,他長髮披肩,面色有如厲鬼,身後是一雙紫瞳陰鷙地看著我,他嘲諷地大笑著,惡狠狠地將偃月刀插入宋明磊的胸膛,我嘶聲大叫起來。

  「木槿,木槿。」一陣焦急的呼喚傳來,我睜開了眼睛,眼前是滿面焦急的非白,唉?我什麼時何枕到他的腿上了?

  四周的景物已經變了,我們已出了情塚,坐在一處更陰冷昏暗的通道前,抬頭只見一幅巨大的石雕畫,畫上一個豐腴美麗的飛天,神色愉悅地跳著舞,旁邊鐫著一個身材修長,面容俊美的男子正在為她吹笛,兩人所在之處,滿是大朵大朵的西番蓮花盛放的浮雕,栩栩如生,巧奪天工。

  我們還是在暗宮之中,原家的祖先,其實是很富有藝術細胞的,是我小腿的傷影響到我大腦的視覺神經系統了嗎,為什麼我覺得這個男子和飛天都長得很眼熟呢?

  我坐了起來,想起剛才的夢境,想起宋明磊的慘死,不由悲從中來:「二哥,二哥他為了救我,被段月容殺了。」

  我悲傷地大哭了起來,非白沒有我想像中的那般驚訝,應是知道了發生的一切,他滿臉恨意,猛地將我拉入懷抱,再不說一句話,只是牢牢地圈著我。

  我伏在他的胸前,把剛才的爭吵暫時放到一邊,聽著他劇烈的心跳,心中只是一團難受,使勁抽泣著,雖然我和原非白之間隔著太多太多的東西睛,有錦繡,有原家的秘密,有無窮無盡的野心,然而我不得不承認,比起這幾天來戰戰兢兢,血雨腥風,生死離別,此時此刻在他的懷抱裡,是我感到最安全和放鬆的時候,我哭得天昏地暗,久久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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