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七八


  她所唱的正是卓文君的白頭吟,那聲音明明清幽婉轉,卻如金剛利箭穿破夜空,暫態那笛聲不見了蹤影,小童的身影在西林之中躑躅不前,非白的琴聲嘎然斷裂,尾音變調著隱在夜空之中。

  我聽得耳膜疼了起來,頭暈暈的,喉間血腥漫出,恍惚間,那未亡人帶我來到一座熟悉的宅院門前,她停住了吟唱,解了我的穴道,將我推入門內,我幽幽清醒過來,然後詫異地發現她竟然將我帶入了西楓苑。

  西楓苑的宅子沒有被焚毀,月光下的梅花森森立在那裡,幽冷地看著我們,庭院中大雪積了很厚的一層,以往非白總要韋虎和素輝把雪掃得乾乾淨淨的,去年我還和素輝在雪地上堆了個雪人,謝三娘為哄我們高興,在自己的箱子裡給那個雪人找了件紅衣服,謝三娘身材胖,那件紅衣服就正合適大雪人,素輝那時還瞎起哄,說這件紅衣服一定是三娘嫁給他爹的喜服,三娘掄著肥巴掌要打他,他躲到非白的輪椅後面,非白還是冷著臉,淡淡地訓了素輝幾句,可是他漂亮的鳳目卻盯著紅梅雨中的雪人,我知道,他其實也喜歡這個雪人。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我的腦海,我在那裡癡癡地想著,未亡人把我拖進賞心閣,她附在我耳邊:「告訴我進入暗宮的門口在哪裡?」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冷冷道,退一步,離這個未亡人遠一些,此人是敵非友尚不可知,先不可輕信,不料她如鬼魅欺近,雙手緊扼我的脖子提了起來:「你既然作原非煙的替身,帶著一千子弟兵從暗莊裡沖出來,怎會不知道如何進入暗宮?」

  「你也知道我是從暗莊裡沖出來的,哪裡知道什麼暗宮?」我拼命地呼吸。

  未亡人的手收緊了一些,幽幽道:「暗宮地入口也就是暗莊的入口,須知如果你再不說,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你那個彈長相守的人了。」

  我的眼前開始模糊,恨恨道:「我見不到他是我的福氣。」

  她猛地放下了我,豔紅的雙目殺氣微消,迷茫地看了我一陣,輕輕地反復重複著我的話:「我見不到他是我的福氣。」

  「可是我卻還是要見他,」她毫無焦距地瞪著前方:「我為了找他在西域晃了多少年啊……這世上有些人你總要見,有些事你總面對。」

  她忽地收了迷惑,詭異地笑了,另一隻手卻猛地一擰我受傷的小腿,我立時聽到我小腿骨頭斷裂的聲音,那傷口原本只是被那幾個鬼小童的銀絲勒出血珠,如今卻扯裂了大口子,血流如注,痛如鑽心,離地的小腿肚子上血滴滴答答地落在賞心閣的琉璃地板上。

  她終於重重摔下了我,我跌坐在我的血泊中,捂著流血不止的傷口大罵:「你這瘋婦,我與你無怨無仇,為何害我?」

  「你莫要怪我,亦不能怪我,」她幽幽道:「誰叫你被原家男人看上了,原家的男人都是魔,但凡是被魔看上的女人便是攤上了這世上最悲慘的命運,所以原家的男人要死,原家的女人更要死。」

  她的目光閃爍著殘忍的興奮:「因為只有他們最寵愛的女人死了,原家的男人才會更痛苦。」

  「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冷冷道,「我只是個小侍女,根本不是什麼狗屁原家的寵愛的女人。」

  「你若只是個小侍女,那小孽障怎麼會拼著震斷心脈的危險來擋我的魔音功呢。」

  小孽障?那她與原家,還有非白是敵非友了,我的命真苦,剛出虎穴,又入狼窩啊!

  她站起來,美目緩緩掃視一周,最後目光落到謝夫人的畫像神龕處,正是機關所在,她的目光對我一閃,扭轉了畫軸。

  謝夫人的畫像收了上去,露出暗門,她詭異地一笑,拖著我的傷腿閃進暗門,我痛叫著進入了黑暗的世界。

  嗤地一聲輕響,一團火光由一隻烏色指甲的玉手中散發了開來,微微照亮了暗道裡的世界,展現在我們眼前竟然有兩條巨大的通道,她的美目又轉向了我,我喘著氣道:「我是跟隨別人逃命,黑燈瞎火的,根本不知道是哪條。」

  她輕輕一笑,盈盈扭著腰肢,吟唱道:「夢裡夢外俱是夢,路明路暗皆是路兮。」

  她一拂長長的水袖,拖著我走了右邊那個通道。我暗暗叫苦,其實我隱略記得以前韋虎帶著我和素輝走的是左邊的通道進的暗莊。

  她咯咯嬌笑了起來:「西楓苑歷來都是原家暗宮的入口,能住在西楓苑的人,也就是暗宮未來的主人,二哥既然把西楓苑賞給你家主子,他當然知道這暗宮的秘密。」

  這個女人對此處如此熟悉?莫非她也是原家的人,既是原家人為何又對原家的男人恨之入骨呢?

  我的主子是非白,她口中的這個二哥既然把西楓苑賞給非白,莫非她口中的二哥是原青江?

  我冷冷道:「你說是未亡人,聽你這口氣,你莫非是原家未亡人?」

  她停住了瘋笑,眼中一片神往:「以前,這裡叫西泉苑,因是這裡有治病的溫泉。可是大哥嫌這個名字不好聽,就改名叫西楓苑了,二哥總是偷偷帶我一起溜進來找大哥玩,後來這個西楓苑歸二哥了,那時的二哥還願意同我分享一切秘密,於是我和明郎便搬進來陪他一起住。」

  她突然打開了話閘子,扯出一大堆人事,聽得我暈頭轉向,不由問道:「那你的大哥呢?」

  她轉向我,一燈幽燭下,她塗滿油彩的臉湊近我,勾畫地過份鮮豔的雙眸顯得妖魅萬分,看著我好像有點奇怪我不知道這個問題,她朱唇輕啟道:「他……死了。」

  我打了一個寒噤,她卻繼續神經質地說道:「他太弱了,誤入這個地宮,碰到了一個暗煞,就再也走不出來了,」她伸出一根纖長蒼白的手指,指著我:「他就死在你現在坐的地方。」

  我駭然地單腿一蹦老高,踉蹌地換了一個地方。

  「他太弱了,在原家可以為僕為奴,可以無情無義,可以狼心狗肺,卑鄙無恥,可以癡可以瘋,但就是不可以弱,」她一臉鄙夷,仿佛說得不是他的親哥哥,「在原家的弱者就意味著死亡,他連暗宮一個小小的暗煞也對付不了,怎麼可能接替爹爹的大業和暗宮?暗宮的規矩,除了山莊主人可以來去自如,任何人不得擅闖暗宮。按理說,大哥是原家世子,原家的繼承人,暗宮應該放他回到上面,可是那時的暗神太囂張了,他認為大哥連家族也不能統領,更遑論是原家最厲害的暗宮了,於是他就由著那個暗煞將大哥活活打死了。」

  「何,何,何謂暗神,何謂暗煞?」我結結巴巴地問道。

  「暗神是暗宮的管家,暗煞是暗宮的奴僕,無論是暗神還是暗煞都是暗宮的守宮人,而暗宮是原家的暗宮,原家的主人便也是他們的主人,若是一個主人不能收服這個管家,又如何掌管一個家呢。」

  「可是我的二哥不一樣,他進入這西楓苑的第一晚,就帶著我和明郞不動聲色地闖入暗宮,把那個殺了二哥的暗煞殺了,還將那暗神的武功廢了,將他扔進莫愁湖裡,選了新的暗神,他讓所有的暗煞和暗神都知道,原家的人仍然是這暗宮的主人,他們想造反,自立門戶的時候還早得很。」她輕揚額頭,說得無限驕傲。

  「那時的歲月是多麼美好,二哥寵我,明郎愛我,我喜歡唱戲,爹爹大怒,把我鎖起來不讓我出去學習,可是明郎總是偷偷放我出去,有時爹爹發現了,明郎總為我求情,二哥也護著我,甘願為我受庭杖之刑。我嫁給明郎那天,天氣是極好的,太陽也好溫暖,奶娘說那天是少見的吉日,我還記得那天外面好生熱鬧,二哥在外頭招呼客人,洞房裡是這樣的安靜,明郎掀開了我的紅蓋頭,他一直癡癡地看著我,他對我說,青舞你是那樣美麗,天上繁星在你面前也要羞得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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