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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兩日後,我帶著皓兒北上雁門郡。

  我知道是我任性,可是,趙慕不在邯鄲,我也不想待在公子府。這兩日,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他,對他的思念與一種奇異的無力感鬧得我寢食難安,什麼事也不想做,煩躁不已。皓兒瞧出我心緒不安,煽動我去雁門郡找趙叔叔,於是,我終於下定決心。

  臨行前,我向千夙告辭,他挽留不住我,便囑咐我一路小心。

  魅影乃千里名駒,飛馳神速。我與皓兒共乘一騎,魅影也不見疲累。

  在馬氏牧場的時候,我已馴服了這匹烈馬,尋劍一事了結後,趙慕命人去馬氏牧場購來魅影,給我當坐騎。此次獨上北疆,倒是派上了用場。

  暮色降臨,我打算尋一戶農家過夜。魅影緩緩溜達,我舉目四望,忽聞一道淒厲的喊聲:「救命啊……滾開……救命……」

  「母親,誰在喊救命?」皓兒豎起耳朵,接著手指左側的樹林,「喊叫聲是從那裡傳來的。」

  我循著喊聲驅馬過去,那女子呼救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驚恐,絕望,帶著哭腔。

  皓兒猜測道:「母親,這女子是不是被人欺負、淩辱?」

  以我們的能力,不宜多管閒事,不過掉頭離去又覺得良心不安。終究,我們看見了那不堪的一幕:一個淫邪狂徒正對一個柔弱女子施暴。狂徒坐在她的身上,撕扯著她的衣裳,抽著她的臉頰,口中還罵個不停。那女子衣裳破損,一邊呼救一邊懇求他放過自己,可憐兮兮的樣子令人心生惻隱。

  「是公主!」皓兒震驚道,看我一眼,氣憤地喊道,「住手!」

  正是公主趙盼兮。

  她怎麼會在這裡?難道她也北上雁門郡?

  那狂徒聽聞皓兒的吼聲,回首望來,見是一個柔弱女子和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便不屑地起身,死死地拽著花容失色的趙盼兮,「怎麼?你們要管本大爺的閒事?」

  趙盼兮的身上沾滿了草屑灰塵,臉頰腫脹,雙眸含淚,再不是當日那個金貴驕橫的趙國公主。

  她認出我們,目露祈求,卻又礙於高傲的心氣而不肯出言求救。

  「放開她!」皓兒怒吼,躍下馬背,右手扣著銀劍劍柄。

  「喲,這小子很俊哪。」狂徒輕蔑地大笑,面目淫蕩。

  皓兒大怒,猛地抽劍,箭步上前刺向他的面門。

  狂徒大驚失色,慌忙丟下趙盼兮,倉皇逃奔。

  皓兒哈哈大笑,「無能之徒,竟敢欺負人。」

  趙盼兮傲然起身,整著破爛的衣裳,單薄的身子在晚風中搖搖欲墜。

  我從包袱裡取出一套簡便衣裳遞給她,她瞥我一眼,默然接過。

  她的坐騎就在不遠處,只是一匹很普通的馬。她該是昨日從邯鄲出發,今日傍晚在此遇上狂徒,敵不過狂徒施暴,只能呼救了。假若我與皓兒不是恰巧趕到,不知她是何下場。

  我們三個夜宿附近的一戶農家,晚食的時候,她仍是一聲不吭,想來是被那狂徒的暴行嚇得不輕。

  她睡得很不安穩,動來動去,嘰嘰咕咕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翌日一早,她面色不佳,眼瞼發青,估計是夜裡噩夢頻頻。我們一道上路,她寡言少語,不過不再像在公子府那日那樣敵對我們,目光柔和些許。再歇一晚,她的氣色有所恢復,所受的驚嚇也緩過來了,偶爾與我們言談幾句,只是仍然是那種高高在上的神態。

  終於抵達趙慕大軍駐紮之城,沃陽。

  皓兒歡呼雀躍,趙盼兮也興奮得直沖我笑。

  我們在路上的幾日裡,趙慕周密部署,用兵詭秘莫測,一夜間策反三城將士,營救被俘及扣押的三城守將,斬殺三名叛變副將,收編駐軍四萬餘。如今,大軍紮營沃陽,與匈奴呼衍部掌控下的雁門郡正好相對。

  士兵引我們前往行轅,遠遠地,我看見趙慕翹首遙望,北疆的狂風蕩起他的衣袂和袍角,獵獵飛揚。

  趙盼兮飛奔過去,撲入他的懷抱。他抱住妹子,憐愛地摸摸她的頭,臉上笑意分明。

  良久,他放開她,我看見他的眼眶紅紅的。皓兒也上前抱住他,「趙叔叔,皓兒好想你。」

  趙慕也摸摸他的頭,望住我,目光綿綿而來。

  用過晚食,四人圍坐,趙盼兮和皓兒說著路上的見聞,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時辰不早,趙慕讓我們早點兒歇息。趙盼兮依依不捨地離開,似是有話想跟兄長說,然而趙慕並未察覺妹子的異樣。

  雁門郡數城叛變,著實詭異。

  據密探查知,叛變的不是守將就是副將,且叛變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掌控全域,脅迫駐守將士歸附匈奴。也有忠心耿直的將士不服,頑強抵抗,被叛變者斬殺了。高壓之下,部分將士依附匈奴,部分將士忍辱偷生,以期在日後睿侯揮軍平叛時倒戈相向。

  為什麼每座城都有將領叛變?

  這絕非巧合,而是蓄謀。

  難道是匈奴策反?可是匈奴並不擅長此道,而且趙慕治軍極嚴,有過必罰,有功必賞,並不虧待將士,可謂軍心穩固、士氣高昂,怎會發生叛變之事?更何況是整個雁門郡叛變!

  雁門郡叛變,是趙慕經略北疆十餘年的污點與恥辱,是對他如山軍威的極大挑戰。

  想著想著,睡意襲來,我看了一眼皓兒。皓兒躺在內側,鼻息勻長,再無須忍受路途上的風餐露宿之苦與擔驚受怕,睡得香甜。

  迷迷糊糊中,我聽見輕微的敲門聲,片刻,敲門聲又固執地響起,我才確定真有人敲門。起身披上外袍,我心如明鏡,半夜敲門,不是趙慕,還有誰?

  「公子還未歇下?」我笑問。

  他扣住我的手,將我拉出寢房,順手關門後拉著我便走。

  來到他的寢房,他掩上門,我怦然心動,道:「公主似有話與你說……」

  趙慕猛然擁住我,封住我的口,吞沒我未及出口的話。

  傾盡思念,唇齒間的交戰纏綿而驚心動魄,像是一團熱烈的狂火,燃燒著我,驅走我遍體的寒意和念想。短短數日的分離,就像隔了數年那般漫長,我艱難地忍受著煎熬,而此刻,他就在我眼前,抱著我,愛著我。

  就在我快要窒息軟倒的刹那,趙慕放開我,微笑著看我,「我已經和盼兮談過了,她沒事了,你無須費心。」

  我伸臂環住他的腰,「我違逆你的意思來到北疆,你會責駡我嗎?」

  「你任意妄為,我當然要責駡你。」他板起臉,眉宇間盈滿怒氣。

  「好吧,我任你處置。」

  「寐兮,十二年,我都忍過來了,可是,當我知道你心中有我,你就在我夠得著的地方,我再也無法像以往的十二年那樣,那種思念成狂的感覺,你可曾體會過?」

  他沉聲道來,一字一字,清晰入耳,落入我的心湖,蕩起一圈圈的波瀾。

  我的眼睛濕了,「正因如此,我才任性地追隨你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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